第169章 捡到了“另一个我”的求救信-《李言李语》

  天光未明,紫宸宫深处的密室仍被夜色浸透。

  烛火在铜鹤灯台上摇曳,映得墙上那幅新绘的舆图如血般猩红。

  七道红线从大靖疆域各处蜿蜒而来,像蛛网收束于中心一点——观测站。

  苏识立于图前,指尖缓缓抚过其中一枚黑玉棋子,落在岭南方位,压着一个名字:林婉儿。

  她的眼神沉静如古井,可心底却翻涌着无声惊雷。

  七份答卷焚尽了,灰烬里那一行未焦的小字却烧进了她的魂:“救救我,我也看得见她们。”

  不是幻觉,不是错乱。

  那是另一个“她”的呼救,隔着时空的裂隙,穿透火与灰,直抵此身此心。

  而如今,线索竟真的指向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林婉儿,岭南贬官之女,三年前因父私藏“妖书”获罪。

  那所谓妖书残卷,据柳绿回报,竟是几页手绘草图:齿轮转动、进度条闪烁、半透明对话框悬浮空中……正是她穿越前通关的那款游戏《命运回廊》的UI界面!

  苏识指节微蜷。

  这不只是巧合。这是复刻,是模仿,甚至是……召唤。

  更令人脊背发凉的是,林婉儿幼时高烧七日,醒后竟说梦见“穿古怪衣裙的女子,在火中烧诏书”。

  她描述的那件t恤——黑色底,印着《Fate》系列的Saber举剑图案——连袖口磨损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一个从未见过现代世界的人,如何能描绘出十年后的流行文化符号?

  除非……她也“来过”。

  苏识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冷宫初醒时的画面:破窗漏风,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动漫t恤,嘴里喃喃念着“任务目标:活下去”。

  那时她以为自己疯了,后来才明白,那是系统提示音在意识深处残留的回响。

  而现在,有人正在经历同样的“觉醒”。

  但她不会让任何人抢先一步成为“变量”。

  翌日清晨,一道懿旨自尚宫局发出,震动朝野:设立“异识档案司”,专收天下梦谶、妄言、怪谈类奏报,凡涉“前世记忆”“非世之术”者,一律录档存查,不问真假,不予惩戒。

  主事之人,正是影阁出身、素有“千面狐”之称的柳绿。

  朝臣哗然,言官联名欲谏,却被批红一句轻描淡写拦下:“姑且观之,何惧虚妄?若真有天机漏泄,难道你们想做掩耳之人?”

  可没人知道,这份看似荒诞的机构背后,藏着一张无形之网。

  苏识要的不是控制谣言,而是筛选同类。

  她在等,等那些和她一样“不该存在”的人浮出水面。

  与此同时,白砚已按密令调换了林婉儿入京途中的护卫班次。

  原定由刑部押送的队伍,被悄然替换为禁军亲卫——实则是影阁暗桩。

  随行乳母看似寻常老妇,却是当年在冷宫服侍过苏识半年的陈嬷嬷,熟知她初醒时每一句呓语、每一个动作细节。

  目的只有一个:观察。

  观察林婉儿是否会在特定情境下,说出只有“穿越者”才知道的事;是否会无意识模仿她的行为模式;是否会……突然“醒来”。

  三日后,马车碾过朱雀大街青石,停在“天下学舍”最偏僻的角门。

  林婉儿下了车,一身素衣,眉目清秀,眼神却总带着几分游离,仿佛魂不在此世。

  她抬头望了望宫墙尽头的飞檐,忽然怔住,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却又被身旁嬷嬷轻声打断。

  她被安置在西苑最冷清的芜院,平日无人探访,饮食由尚宫局直供。

  茶点中掺了微量安神散,不足以致病,却足以模糊神志,压制潜意识的觉醒冲动。

  苏识站在远处高楼垂帘之后,静静看着那抹纤细身影步入庭院。

  “你在怕什么?”柳绿低声问。

  “我不怕。”苏识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冰面,“我只是在想,如果她们真能再造一个我,那她们有没有想过——真正的‘原版’,会怎么处理这个冒牌货?”

  她转身,回到密室。

  舆图展开,黑玉棋子稳稳钉在岭南位置。

  她取出一支朱笔,在棋子旁写下三个小字:待验证。

  风穿窗棂,图纸猎猎作响,如同某种古老机制即将启动的预兆。

  她凝视着地图中央那三个血红大字——“观测站”,眸光渐冷。

  这场游戏,从她烧掉第一份答卷起,就不再是逃生关卡。

  而是反向狩猎。

  “既然你们想看我重演一遍穿越者的挣扎……”她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节奏精准如倒计时,“那就让我看看,是谁在幕后按下开始键。”

  烛火忽闪了一下。

  仿佛回应她的宣言,又仿佛预示着——某个沉睡的认知,正悄然睁开眼睛。

  夜色如墨,紫宸宫的飞檐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蛰伏巨兽的脊背。

  苏识立于影阁高窗之前,手中那片灰烬残纸已被药水浸透,墨迹如幽魂般浮现——第二行字赫然显现:“别相信穿红斗篷的女人。”

  她指尖一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深埋已久的直觉被骤然唤醒。

  这七个字,像一把锈迹斑斑却仍锋利的钥匙,捅进了她记忆最深处那扇从未开启的门。

  柳绿跪伏在下首,声音压得极低:“林婉儿今夜共说了三十七次‘北斗’,每次都在梦呓中翻身朝北而卧,姿势……与您当年在冷宫如出一辙。”

  白砚紧随其后,摘下脸上人皮面具,冷声道:“钦天监废墟已布下暗哨,星火灯熄灭后,地面留有焦痕,呈逆时针螺旋纹,中心点正对旧日观星台地穴入口。属下派人探查,发现地底通道未塌,但有新近踩踏痕迹。”

  苏识没说话。

  她只是缓缓摊开两张泛黄草图——一张是她穿越初期凭本能画下的“冷宫幻境”,另一张是林婉儿入京前被诱导绘出的“梦境宫殿”。

  两图并置,梁柱、回廊、天井位置分毫不差,唯有西偏殿的方向完全相反,如同镜中倒影。

  她的呼吸微微一顿。

  这不是巧合,也不是模仿。

  这是共振。

  她们的记忆,并非独立存在,而是在某个看不见的维度里彼此呼应、互相牵引。

  就像同一段代码,在不同终端运行出相似却略有偏差的结果。

  林婉儿不是“另一个她”,而是她意识波谱上的一个回声残片。

  而那个写下求救信的灵魂,或许早已碎裂成无数个“我”,散落在大靖疆域的某个角落,正在一个接一个地醒来。

  可谁在操控这场苏醒?

  是谁点燃了那盏螺旋星火灯?

  又是谁,早在她还未掌权之时,就已在布局这场跨越时空的认知战争?

  苏识缓缓合上卷宗,将残纸收入袖中玉匣。

  窗外雾气翻涌,白砚的身影再次隐入夜色。

  她知道,他已下令封锁芜院方圆三里,木鸢送食、银针试毒、连空气都用香炉熏过三遍,以防任何精神类蛊惑之术渗透。

  但她更清楚——真正的威胁,从来不在外面。

  她在灯下静坐良久,忽然抬手,轻轻摩挲起贴身佩戴的玉牌。

  那是她从冷宫带出来的唯一遗物,背面刻着一行小字:“识我者稀,故我贵。”

  此刻,玉牌边缘竟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她眸光微闪。

  原来,不止她在找“观测站”……

  它们,也在找她。

  夜风穿堂,烛火倏忽一晃,映得墙上舆图上的“岭南”二字血光浮动。

  而在她脑海深处,那句警告不断回响——

  别相信穿红斗篷的女人。

  她闭眼,开始推演。

  红斗篷……宫中常服并无此制式,唯有祭祀、祈福或发病时才会披挂特殊服饰。

  而最近一次出现在她记忆里的赤红色身影……

  苏识猛地睁开眼,指节扣住案沿,力道之重几乎捏裂了紫檀木边。

  ——是皇后。

  每逢月圆之夜,她都会披上那件猩红袈裟,在佛堂独自诵经至天明。

  旁人只道是虔诚,可那一双低垂的眼眸里,分明藏着不属于人间的光。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

  “原来,你们选的第一个棋子……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