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我把祭坛变成了断头台-《李言李语》

  夜,黑得如同泼墨。

  工部的差役们打着火把,在皇陵外围来回穿梭。

  泥石车碾过青砖甬道,发出沉闷的响声。

  旗幡上绣着“修缮先帝陵寝”几个大字,在风中猎猎作响。

  守陵太监捧着手炉缩在檐下,远远望着那些忙碌的身影,只当是朝廷例行公事——毕竟,谁会想到,这看似寻常的地宫修缮,早已被织进一张杀机四伏的网?

  苏识立于地宫入口的阴影处,一袭素色宫装裹身,发髻用一根乌木簪简单挽起,毫无张扬之意。

  可她眼中流转的冷光,却比任何华服都更具威慑。

  “铁栅已嵌入北、东、西三壁,机关板铺设完毕。”柳绿悄无声息地靠近,声音压得极低,“脚步节奏模拟了‘启灵步’的第七变式,只要他们按仪式规程行走,踏入中庭那一刻,锁阵自启。”

  苏识微微颔首,指尖轻轻抚过石壁一道不起眼的刻痕。

  “通风道里的铁片呢?”

  “三十六枚,全部就位。风速若达三丈以上,便会共振成音,听起来……就像诵经。”柳绿顿了顿,声音微颤,“夫人,这一招,太险。万一他们察觉异样,中途退走——”

  “不会。”苏识打断她,唇角浮起一丝近乎残酷的笑意,“三十年布局,只为一朝登神。他们已经闻到了‘容器圆满’的气息,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会闭眼跳下去。”

  她抬眸望向幽深墓道尽头那口沉寂百年的棺椁。

  工部匠人正围着基座敲打加固,锤声回荡如心跳。

  而在那厚重棺盖之下,暗层早已被掏空,藏满了影阁特制的追踪符纸与定位铜铃。

  整个主墓室,表面是修复先帝遗骸的庄严之所,实则是一座为神明准备的断头台。

  她要让他们自己走进来,亲手点燃通往地狱的引路灯。

  两日后,肃逆司一份“绝密密报”悄然流出:最后一名心枢祭司藏身城南破庙,已被陆昭亲率暗卫围捕。

  消息传开不过半日,皇陵守夜太监便急报——深夜有黑影潜入偏道,形迹鬼祟,手持星火灯与血引幡!

  白砚接到军令时正在校场练兵,听罢只是冷冷一笑:“放他们进去。”

  “统帅,真要任其深入?”副将迟疑。

  “陛下要的是根除,不是吓跑。”白砚抽出腰间长刀,寒光映面,“让他们以为一切顺利,才能钓出最后那条老鱼。”

  五更天,苏识在御书房外见到了萧玦。

  他披着玄色龙纹常服,眉宇间透着彻夜未眠的倦意,可眼神却锐利如刃。

  见到她,只淡淡一句:“消息放出去了?”

  “放了。”苏识从袖中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竹简,递上前,“天机简仿本,用隐墨写了‘癸卯夜子时,三容器齐聚皇陵,神门可开’。守陵官赵德全已被收买,今晚就会把它送进地下暗渠的情报网。”

  萧玦接过竹简,指尖缓缓划过那行看不见的文字,仿佛能触到命运的脉络。

  良久,他低声道:“他们会信。”

  “因为他们渴望得太久了。”苏识抬头看他,“一个被遗忘的组织,一群自诩通神的疯子,三十年蛰伏,等的就是这一刻。而我们,给了他们‘成功’的幻觉。”

  风从窗隙钻入,吹动案上烛火,光影在两人脸上交错,忽明忽暗。

  “华贵妃那边也安排妥当。”苏识继续道,“昨儿她在慈宁宫陪太后赏花,‘无意’提起陛下近日频繁祭母,神情恍惚,似有重誓将践。太后当时就变了脸色,召了礼官问卜。”

  萧玦轻嗤一声:“她倒是演得像。”

  “她当然像。”苏识眸光微闪,“但她清楚,这一局输了,她儿子的太子之位也就完了。所以,她比谁都卖力。”

  殿内一时寂静。

  窗外雷声隐隐滚过,像是天地在酝酿一场风暴。

  萧玦忽然开口:“你说……他们真的以为,我们是他们的‘容器’?”

  “不是以为。”苏识静静望着他,“是我们让他们相信。你梦中的执念、我脑中的频率、陆昭体内流淌的古老血脉——每一样,都被他们解读为‘神选印记’。可笑的是,这些‘印记’,全是他们自己当年种下的实验痕迹。”

  她顿了顿,声音渐冷:“现在,轮到我们把这些‘种子’,变成绞杀他们的绳索。”

  萧玦沉默片刻,终于抬起手,将那片竹简投入烛火。

  火焰腾起,瞬间吞噬了无形的文字。

  “那就等癸卯夜。”他望着火光,声音低沉如铁,“看他们,怎么从神坛跌进地狱。”

  数里之外,皇陵深处。

  一块布满裂纹的石碑前,一缕黑雾缓缓凝聚,化作模糊人形。

  它凝视着碑上新出现的那一道细缝,久久不动。

  忽然,风起。

  通风道深处,铁片轻震,嗡鸣初起,如低语,如召唤,如来自冥界的谕示。

  地宫之内,万籁俱寂。

  唯有那盏尚未点燃的星火灯,在黑暗中微微发烫。

  第161章 皇陵修缮那夜,我把祭坛变成了断头台(续)

  癸卯夜,暴雨如注。

  天穹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倾泻而下的雨水砸在皇陵琉璃瓦上,噼啪作响,如同万千战鼓齐鸣。

  狂风卷着电光,在山林间呼啸穿行,将守陵人檐下悬挂的灯笼吹得东倒西歪,火光摇曳,似鬼火游走。

  地宫深处,却是一片死寂。

  七道黑影贴着湿滑的石壁潜入主墓室,衣袍翻飞如蝠翼。

  他们脚步极轻,却精准地踩在预设的“启灵步”节点上——那是三十年前心枢祭典的仪式轨迹,早已刻入骨髓。

  为首的老人身形佝偻,脸上覆着青铜面具,唯有一双浑浊的眼透出执念般的光。

  他是当年主持“心枢祭典”的大祭司余孽,也是这场神化妄想最后的执火者。

  “星火灯点燃。”他沙哑下令。

  一盏幽蓝色的灯火缓缓亮起,焰心跳动如心跳。

  血引幡展开,猩红符文在潮湿空气中泛出微光,像是从地狱爬出的经文。

  七人围成北斗之形,低声吟诵:

  “奉请北斗第三星降世,接引容器归位,贯通天人之路——”

  声音回荡在墓室四壁,竟与通风道中那阵奇异的嗡鸣共振起来!

  铁片震动,音波层层叠叠,宛如千万亡魂齐诵经咒。

  烛火无风自动,棺椁周围的香炉腾起青烟,扭曲成诡异的人形。

  一切,都像极了当年那个失败之夜。

  可就在这神圣幻觉达到顶峰的一瞬——

  铛、铛、铛。

  三声清脆的铜铃自暗廊传来,短促、冷静,不带一丝情绪。

  苏识站在阴影里,指尖刚从机关绳上收回。

  下一息,变故骤生!

  轰隆——!

  北、东、西三面铁栅应声坠落,沉重如山岳压城,将出口尽数封死。

  地面猛地塌陷,数块伪装成石砖的活板瞬间翻转,两名祭司惨叫未绝,已跌入深坑囚笼,尖刺贯穿四肢,鲜血喷涌。

  “有埋伏!”大祭司嘶吼,转身欲逃。

  但太迟了。

  萧玦从守陵侍卫队中走出,斗篷掀落,露出冷峻面容。

  他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寒光照亮墓室一角。

  没有多余言语,他一步踏前,剑锋直取大祭司咽喉——快得连雨声都来不及反应。

  与此同时,白砚率三百禁军破门而入,甲胄铿锵,刀光如雪。

  影阁弓手自高处现身,箭矢破空,精准钉入剩余祭司关节要穴,使其动弹不得。

  战斗不过半炷香时间,便已落幕。

  血染青砖,哀嚎渐熄。

  唯有大祭司被萧玦一剑挑断右臂,跪倒在地,却仰头狂笑:“你们毁不了命轨!只要三容器还活着……仪式终将重启!神明必将归来!”

  苏识缓步上前,裙裾拂过血泊,未沾半点污秽。

  她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一块焦黑残片,轻轻塞进老祭司颤抖的手中。

  “你说的‘容器’,是指这个吗?”

  残片上字迹模糊,却依稀可辨七个人名——正是他们自己。

  是她亲手伪造、故意泄露的“容器名单”。

  老祭司瞳孔骤缩,喉咙咯咯作响,像是看见了最荒诞的真相。

  “你们……骗我?”

  “不是我骗你。”苏识站起身,拍去衣角尘土,声音清淡如雨后初晴,“是你们太渴望被选中,所以把每一个异象都当成神谕,把每一次梦魇都当作启示。可笑的是,你们信了一辈子的‘天命’,不过是你们自己种下的恐惧。”

  她抬眸,望向墓室穹顶。

  那里绘着断裂的星河图——原本连接七星的命轨金线,如今赫然中断于第三星。

  雷光恰在此时劈落,照亮整幅壁画。

  命运之链,就此斩断。

  远处,第一缕晨光正撕开云层。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苏识悄然将一枚微型玉符投入焚炉。

  火焰吞没它的刹那,一道极细的烟线升腾而起,直入云霄——那是只有影阁最高密级才懂的信号:

  “根除完成,真言待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