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夫人没走,她换了种活法-《李言李语》

  夜雨初歇,天光未明。

  尚宫局的廊下青砖还泛着湿漉漉的幽光,檐角残滴敲打石阶,一声声,像在催促命运的齿轮继续转动。

  案前烛火摇曳,柳绿端坐于紫檀书案后,指尖抚过一卷朱批奏册——《宫训十六条·修订初稿》。

  封皮崭新,墨迹未干,可内容却陈腐得令人作呕:婢妾不得直视主位、才女须藏拙以全德、贵人言行皆可为律……整整十六条,条条指向“驯服”二字,仿佛女子生来便是笼中鸟,只配低眉顺眼地活着。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苏识曾写下的那句话:“制度若只为压制人性,终将催生更扭曲的恶。”

  当年姑姑尚在时,便常说这宫中最可怕的不是阴谋,而是规则本身成了滋生仇恨的温床。

  如今人去楼空,影阁虽存,《识鉴录》虽传,可那些执笔修规的人,竟还妄图用旧枷锁捆住新时代的命脉!

  “报——”一名小宫女匆匆进来,“陛下已至紫宸殿,召议宫训事,华贵妃与六部女官皆已在候。”

  柳绿缓缓起身,素衣无饰,唯有袖口银线铃纹在烛光下一闪而逝。

  她捧起那份奏册,指尖用力到发白。

  紫宸殿内,檀香缭绕。

  萧玦端坐龙椅之上,神色冷峻。

  他昨夜焚铃祭火,亲手终结了那个寄托执念的时代,可今日面对这份所谓“新修”的宫训,眉头却越皱越深。

  “此规何意?”他声音不高,却如寒刃出鞘,“是要再立一座牢笼?”

  华贵妃立于右侧,华服珠翠,姿态倨傲,嘴角含笑:“祖制不可轻废,妇德乃国之根基。若放任嫔御议政干权,岂非乱纲常?”

  话音未落,殿门轻启。

  柳绿缓步而入,步伐沉稳,如刀切入冰面。

  她未跪,只将奏册轻轻置于玉阶之前。

  “奴婢斗胆,请陛下容我直言。”她的声音清冷,却不容忽视,“今之所呈《宫训》,非革新,实为倒退。其中七条,违背人心常理,极易诱发阴私争斗,重演昔日悲剧。”

  萧玦眸光微动:“说下去。”

  “第一条‘婢妾不得展露才情’,实为埋祸之根。姑姑遗训有言:远坂凛型人格者,外显高傲,内求认可。若只赞其美貌,贬其智慧,则必生嫉恨——正如当年华贵妃因诗会落选而迁怒苏识一事。”

  满殿骤静。

  华贵妃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柳绿却并不看她,反而从袖中取出一页泛黄纸笺,恭敬呈上:“这是影阁整理出的贵妃早年诗稿副本,其中有句‘愿为木兰替父征,不效娥眉泣罗裙’。姑姑亲批:此女有英气,可惜错置深宫,才情沦为争宠工具。”

  她顿了顿,目光终于转向华贵妃,平静道:“若您当年被鼓励领兵筹策,而非被迫比肩谁更娇媚,还会走上那条路吗?”

  华贵妃浑身一震,嘴唇微颤,眼中竟泛起水光。

  柳绿继续道:“姑姑分析过您所有行为轨迹——您陷害苏识,并非单纯嫉妒,而是长期才华被忽视后的极端补偿心理爆发。压抑越深,反弹越烈。这才是真正的危险源。”

  萧玦沉默良久,指节轻叩扶手:“所以你说,旧规才是祸根?”

  “正是。”柳绿抬首,“治宫之道,不在堵,而在疏。与其防人‘干政’,不如设途让人光明正大地参与。否则,聪明人无处施展,只会转而算计他人性命。”

  这时,白砚自殿外大步而来,铠甲未卸,眉宇紧锁:“陛下,臣以为此举太过冒进。女子涉政,恐乱礼法秩序。”

  柳绿转身,迎上他的目光:“统帅可知,过去十年,后宫牵连致死案件共四十三起,其中三十一桩源于‘才智无处释放’?”

  白砚一怔。

  “我请您随我去一趟影阁。”

  当夜,月隐云层。

  影阁地下密库,铁门开启,寒气扑面。

  一排排漆盒整齐陈列,每一只都标注着案由与人物画像。

  柳绿点燃壁灯,光影映照她清瘦侧脸。

  她抽出一份卷宗,翻开——

  “这名宫女,出身寒门,精通算术,曾在账目核对中发现户部漏报千石粮款。但她提报三次,均遭驳回,理由是‘妇人不宜干涉钱谷’。三年后,她在贵妃茶中下毒,被捕时只说一句:‘我也想被人看见一次。’”

  白砚盯着那行字,喉结滚动。

  柳绿又调出十余案例,逐一剖析:有人因文章出众反遭打压,最终纵火烧毁典籍;有人通晓医理却被斥为“妖言惑众”,转而用毒报复……一个个名字背后,全是被规则碾碎的灵魂。

  “他们不是天生恶人,”她低声说,“是这个系统,把聪明变成了危险。”

  白砚久久不语,最后缓缓摘下头盔,放在案上。

  “……试点吧。”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但必须可控。”

  柳绿点头,

  数日后,一道密旨悄然下发:废止《宫训十六条》原稿,成立“内廷典制评议司”,由华贵妃牵头,柳绿协理,召集低阶嫔御与女官共议新规草案。

  而就在第一场议事会上,华贵妃当众焚毁自己珍藏多年的“宠妃心得笔记”,只留下一句话:

  “我不要再做谁的花瓶了。”无需修改

  (原文中唯一一处英文“shelf”已翻译为“架子”或“层架”,根据语境可自然转换为中文,其余内容均为小说正文,无无关内容。

  )

  修改后全文如下:

  夜风穿廊,吹动影阁檐下铜铃,清响如碎玉。

  新规试行不过月余,宫中气象已悄然翻覆。

  举报私通者锐减六成,侍女自尽案归零——这在昔日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奇迹。

  更令人侧目的是,三名庶妃凭算学才能调入户部协理账目,竟查出两桩陈年虚报,连户尚书都不得不亲书谢表呈递御前。

  民间口耳相传,渐起新谚:“从前争宠靠哭,如今争光靠书。”连街头卖糖糕的老妪都能念叨一句:“我家孙女读了《女官启蒙录》,说将来要考典制司呢!”

  柳绿立于影阁高台,指尖轻抚墙上那幅泛黄图谱——“动漫角色原型应对矩阵”。

  线条纵横,色彩分明,每一格都标注着典型人格模型:傲娇型(远坂凛系)需赋予主导权以消解防御;病娇型(我妻由乃系)须建立情感锚点以防失控;热血莽撞型(鬼杀队系)宜导其力于正途而非压制……这是苏识初入宫时手绘的底稿,曾被视为疯语妄言,如今却被誊抄复刻,成为影阁新人入门第一课。

  她凝视良久,忽然低笑出声。

  “姑姑,你若看见今日之局,可还会说自己只是个‘不会做人’的宅女?”

  那一夜,她伏案至三更,批阅完最后一份女官晋升考评,才合眼小憩。

  梦中景象却格外清晰——

  尚宫局老房,烛火微摇,苏识仍穿着那身素色宫装,坐在旧案前执笔疾书,眉宇间是熟悉的冷静与专注。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一笑,眸光如星落入深潭:

  “你现在比我还会用这张牌。”

  柳绿心头一震,刚要开口,画面骤然消散。

  惊醒时,天尚未亮,窗外雨丝斜织,屋内烛火将尽。

  而书案上,赫然多了一册手札,无署名,无印章,纸页泛旧,墨迹沉稳,似经年流转而来。

  她颤抖着手翻开。

  开篇便是:“伪装型病娇人格识别七征兆:情绪反常稳定、过度赞美他人、主动包揽过错、回避亲密接触、偏好独处高处、收藏对方遗落之物、言语中频繁出现‘为你好’三字……”

  条分缕析,案例详实,甚至附有干预话术模板与心理脱钩训练步骤。

  一页页翻过,柳绿呼吸渐重。

  这不是简单的经验总结,而是将苏识毕生所学提炼至极致的预警系统——专为防患未然而生。

  直到最后一页,墨迹稍显潦草,却力透纸背:

  “真正的胜利,不是击败反派,

  是让人不再需要成为反派。”

  字落如钟鸣,震得她指尖发麻。

  翌日清晨,柳绿召来影阁所有高阶执事,亲手将那册手札置于檀木匣中,置于影阁最高层架之上。

  “此册即日起列为影阁高阶必修,代号——《识鉴·防逆篇》。”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从今往后,我们不只治已病,更要治未病;不止识人设,更要改命轨。”

  众人肃立,无人质疑。

  唯有白砚在门外驻足片刻,听着里面的宣令,眸色复杂。

  他摸了摸腰间佩刀,低声喃喃:“她走了这么久,倒像是从未离开。”

  几日后,南苑行宫传来消息——皇帝萧玦突染沉疴,闭门拒医,唯有一道旨意反复下达:

  每月朔望,必赴京郊观星台。

  禁军统帅白砚亲自布防,沿途三百里设哨九重,铁甲森然,如临大敌。

  可当他站在观星台下仰望那道孤影时,忽然明白——

  他们守护的,或许从来都不是帝王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