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稳内固根基-《文始证道录》

  霜降过后,函谷关的风带着冰碴子,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尹喜站在观星台的东南角,望着五诸侯星的方向,眉头拧成了疙瘩。那五颗星昨夜还凑在一处,此刻竟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一颗往东南飘,一颗朝西北移,最亮的那颗晋侯星,几乎要隐进“天市垣”的星群里——《甘石星经》说“五侯星散,天下无主”,这话此刻听着,竟带着刺骨的寒意。

  “先生,关外粮仓的粮草该移了。”张诚裹着件厚袍,手里捧着本《夏小正》,书页被风掀得哗哗响,“按书上说的‘镇星守仓,粮草可安’,这几日镇星正好行至天廪星旁,是移粮的好日子。”

  尹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镇星(土星)果然亮得沉稳,像块悬在天上的褐玉,恰好护在代表粮仓的天廪星旁。他想起《夏小正》里“天廪四星仓廪府,天囷八星如谷堆”的句子,指尖在星图上的“关内深窖”位置重重一点:“让伙夫营和辎重营的弟兄们动起来,今日务必把关外粮仓的三万石粟米、五千担麦粉全移进内窖。记住,按‘天廪四星’的方位码放,东窖存粟,西窖存麦,南北两窖备盐和干肉。”

  张诚刚要应声,尹喜又补了句:“让士兵们在粮袋上缝块红布,布上绣‘镇星’二字——不用真靠星力,是让弟兄们看着安心。”

  移粮的队伍从清晨忙到日暮。关外粮仓离关城三里地,往年为了运输方便没往关内迁,如今五诸侯星散得没了章法,谁也说不准犬戎会不会趁机来抢。士兵们扛着粮袋往关内走,红布上的“镇星”二字在风里翻飞,倒真像有股稳当的气在护着。

  负责押粮的老郑边走边跟年轻士兵说:“前年犬戎抢了镐京的粮仓,就是因为粮仓在城外,没镇星护着。咱这红布虽说是个念想,可尹先生说了,心诚则灵。”

  年轻士兵似懂非懂,指着天上的镇星:“那星星真能护住粮食?”

  “护不住粮食,能护住人心。”老郑拍了拍他的肩,“你看这关城,若是人心散了,再多粮食也守不住。”

  观星台上,尹喜正对着沙盘调整村落的位置。函谷关周边有十二个村落,像卫星似的绕着关城,最远的申家村离关十里,最近的柳溪村就在关墙下。他用朱砂在沙盘上把这些村落连起来,恰好围成个半圆,圆心正是函谷关。

  “这些村子是咱们的耳目。”尹喜对前来汇报移粮进度的张诚说,“犬戎若来,必先过村,得让他们帮咱们盯着。”他拿起十二个小木人,摆在村落的位置,“你选些能说会道的弟兄,带着布帛和盐,去各村走一趟——告诉他们,若见犬戎异动,就举烟火为号,不用他们拼命,函谷关的兵半个时辰内必到。”

  张诚看着沙盘上的半圆,突然明白过来:“先生是想把村落也变成‘星’,跟关城连成一片?”

  “正是。”尹喜点头,指着《夏小正》的“四辅四星台下生,当阳照耀辅君明”,“辅星虽小,聚起来能护主星。这些村子世代守着函谷,比诸侯可靠多了。”

  去各村联络的士兵傍晚时分出发,带着尹喜亲笔写的信。信上没说太多大道理,只说“唇亡齿寒,关城若破,村落必遭兵祸;若能同心,函谷必护尔等周全”,末尾还盖了关防大印,印泥是朱砂调的,红得像血。

  柳溪村的村长是个瘸腿老汉,年轻时跟着尹喜的父亲守过关。他捧着尹喜的信,手指抚过“同心”二字,突然抹了把脸:“让士兵弟兄们放心,咱柳溪村的烟火堆早就备好了,就在村东的老槐树下,一烧起来,关城准能看见!”他转头对村民喊,“各家各户把镰刀、锄头都磨利些,就算帮不上大忙,也得给关城的弟兄们壮壮胆!”

  申家村离关最远,村人多以打猎为生,性子野。可当士兵拿出尹喜给的盐——那白花花的盐块抵得上半亩地的收成——村正当即拍了胸脯:“犬戎的狼崽子敢来,咱先放箭射穿他们的耳朵!烟火?咱村后有片松树林,一烧起来能映红半边天!”

  消息传回关城时,尹喜正在观星台核对星图。五诸侯星已散得更远,彼此间的光带彻底断了,像被剪断的线。可他看着沙盘上连成半圆的村落标记,突然觉得,这些人间的“星”,比天上的更实在。

  “把各村的烟火位置标在星图上。”尹喜对守台老卒说,“柳溪村对应‘附耳星’,申家村对应‘天街星’……就叫‘辅民星’。”

  老卒眯着眼标位置,嘴里念叨:“辅民星,好名字!天上的星星靠不住,地上的百姓靠得住。”

  深夜的关城很静,只有辎重营还在忙着封窖。士兵们用糯米浆混着石灰,把粮窖的石门封得严严实实,门楣上贴张黄纸,纸上画着镇星的图案。张诚巡营时,听见两个士兵在聊天——

  “你说,诸侯都不来帮咱,就靠咱自己和这些村子,能守住吗?”

  “尹先生说能就能。你没看各村的人都动起来了?申家村的猎户还送了些鹿肉来,说是给弟兄们补身子。”

  张诚没说话,只是往关外望了望。夜色里,隐约能看见各村的灯火,像撒在地上的星子,虽小,却连成了片,把函谷关护在中间。他想起《甘石星经》里“地有厚德,可载万物;民有厚情,可固万城”的话,这话尹喜没教过,是他自己悟出来的。

  第二天清晨,尹喜登上城楼,看见关外的粮仓已空,关内的粮窖封得严实。更让他心头一暖的是,柳溪村的老槐树下,真的堆起了半人高的干柴,上面还插着面小红旗,旗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辅”字。

  “先生,您看!”张诚指着西方的天空,镇星依旧稳稳地护在天廪星旁,而五诸侯星,已经散得快要看不见彼此了。

  尹喜望着那片散星,又看了看地上连成半圆的村落灯火,突然笑了:“散了也好。”他转身往观星台走,“传令下去,明日起,让弓弩营的弟兄去各村教些基础箭法——咱不仅要借他们的眼,还要借他们的力。”

  风从东边吹来,带着洛阳方向的尘土,却吹不散关城内外的暖意。尹喜知道,五诸侯星散了没关系,只要函谷关的人心没散,只要这些人间的“辅民星”还亮着,就算天狼星的爪芒再利,也休想撕开这用血肉和信任织成的防线。

  观星台的星图上,“辅民星”的标记被朱砂描得鲜红,像颗颗跳动的心脏,把函谷关护在中央。而天上的五诸侯星,早已隐没在晨光里,仿佛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