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仇,报了-《送嫡姐入侯府,反被提刀逼入死局》

  卫七再次离去,很快带回一个瑟瑟发抖、头发凌乱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脸上泪痕交错,嘴角还带着淤青,但一双眼睛却像受惊的小鹿,透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恐惧。

  她看着沈沅卿,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谢小姐救命之恩!”

  “你叫什么?会做什么?”沈沅卿问,声音尽量放缓。

  “奴叫招云,会绣花,还会做灶上的活计……”她哽咽着答。

  “抬起头。”

  那叫招云的姑娘怯怯地抬头,露出清秀却饱受惊吓的脸庞。

  “想报仇吗?”沈沅卿看着她的眼睛,“不是打打杀杀那种。是让那些把你,把你爹当玩意儿的人,再也欺压不了你,反过来,要求着你,巴结你。”

  招云愣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无法理解她的话。“我……我……”

  “想,还是不想?”沈沅卿声音柔柔的,却带着逼问的味道。

  招云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的平静。

  她猛地一咬牙,重重磕下头去:“想!招云想!求小姐给招云指条活路!”

  “活路要靠自己挣。”沈沅卿站起身,“跟我走。”

  他们没有直接回小院,而是让卫七驾车,去了城西另一处鱼龙混杂之地。

  那里聚集着许多像招云父亲一样,在底层挣扎求存随时可能被碾碎的小人物。

  沈沅卿让招云找个地方洗净脸,跟在她身后。

  他们找到了那个被卫七解决掉的放债人的地盘,一家看起来快要倒闭的杂货铺子。

  铺子里只有一个愁眉苦脸的老掌柜,见到他们,尤其是看到卫七,吓得脸都白了。

  没有废话,沈沅卿直接让卫七将一袋银子放在柜台上。

  “这铺子,我盘了。”她开口,“你,留下做工。工钱照旧,另加一成红利。愿意,就点头。不愿意,”她顿了顿,“可以离开京城。”

  老掌柜看着那袋银子,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卫七,腿一软,差点跪下,连连点头:“愿意愿意,小姐慈悲,小老儿一定尽心尽力!”

  “好。”沈沅卿目光扫过这间破败的铺面,“以后,这里不做杂货了。”

  “那,做什么?”

  “收东西。”她淡淡道,“什么都收。破铜烂铁,旧衣烂衫,消息秘闻,冤情状纸……只要有人拿来,就按价收。付不起钱的,可以用劳力抵,用消息抵。”

  她又看向身旁一脸懵懂的招云:“她,是这里的二掌柜。你,听她的。”

  老掌柜和招云都惊呆了。

  “小姐,我,我不行的。”招云慌得直摆手。

  “我说你行,你就行。”沈沅卿打断她,眼神锐利,“不懂就学,怕就忍着。要想活着,就留下看铺子。想活出个人样,就把眼睛擦亮,耳朵竖尖,把这条街上的蝇营狗苟,都给我装进脑子里。”

  她又留下一点银钱和联系卫七的方式,吩咐道:“遇到硬茬子,或是收到有意思的东西,找他。”

  离开那家焕然一新的杂货铺,坐回马车,沈沅卿才感到一丝疲惫袭来。

  这家铺子,会是她扎在这污泥里的第一根钉子。

  它会成为一个漏斗,底层最细微的波动,最隐秘的讯息,最肮脏的交易,都可能从这里流过。

  招云是一张白纸,够卑微,也够恨,只要给她一点希望和支撑,她会比任何人都拼命抓住。

  老掌柜是地头蛇,熟悉规则,惜命,好用。

  而卫七,是悬在他们头顶,也是悬在这铺子之上的利剑。

  回到小院,哑婆已经摆好了简单的饭食。

  沈沅卿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碗粥。

  高顺再次不请自来,他这次没绕弯子,直接将一份誊抄的卷宗丢在桌上。

  “永昌侯裴敬,昨夜于府中自尽了。”他声音冷硬,“留下了一份认罪书,承认私铸一事皆因他个人贪念,与侯府他人无关。”

  沈沅卿拿着勺子的手顿在半空。

  自尽?好一个“自尽”!

  林氏这是断尾求生,弃了丈夫,保侯府满门性命,真是个好狠的女人!

  “宫里信了?”

  “陛下震怒,但念及永昌侯祖上功勋,又已畏罪自尽,只下令夺爵,查抄家产,侯府一干人等,贬为庶民,圈禁原府,非诏不得出。”高顺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圈禁?呵,比起抄家灭族,这确实是皇恩浩荡了。

  “林氏呢?”

  “她自然是悲痛欲绝,对丈夫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高顺看向她,“你的那份诉状,功不可没。御史们正愁没由头穷追猛打,她谋杀病子的嫌疑,让宫里对侯府最后一点怜悯也没了。”

  沈沅卿沉默地放下勺子。

  裴敬死了,永昌侯府完了。

  她最大的仇家,以一种她未曾预料的方式,轰然倒塌,她心里那块沉重的恨意,仿佛突然被挖走,留下一个空落落冷飕飕的洞。

  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虚无。

  “那,沈明珠呢?”她犹豫着问出口。

  “裴敬自尽,她谋杀的指控便没了苦主。加之她之前那份诉状,宫里似乎觉得她也是受害者。”高顿了一下,语气有些古怪,“陛下开了恩,准许她离府归家。”归家?回沈家?

  沈沅卿几乎要笑出来。

  沈家那个烂泥潭,现在回去?刘氏会生吞了她,沈文崇只会觉得她是更大的耻辱。

  这哪里是恩典,分明是一道催命符。

  “至于沈推官,”高顺继续道,目光落在沈沅卿脸上,“他当年替永昌侯府遮掩人命官司的事,也被翻了出来。虽证据不足,但御史弹劾,官声尽毁。陛下斥其昏聩无能,已革职查办。”

  革职,查办。

  沈家也完了。

  沈沅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所有的仇敌,都得到了报应,或死,或废,或身败名裂。

  痛快,却并不高兴。

  “你似乎,并不意外?”高顺探究地看着她。

  沈沅卿缓缓抬眼,看向他:“高大人接下来,是要查办我父亲,还是,继续深挖私铸案的余孽?”

  高顺与她对视片刻,忽然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私铸案,裴敬已死,到此为止。至于沈推官,看他识不识趣了。”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住。

  “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你弄的那个杂货铺,有点意思。”

  沈沅卿并不意外,这么明显的事,卫七肯定会将告诉高顺。

  “小打小闹,让高大人见笑了。”她垂下眼。

  “赵莽吞了黑虎赌坊,油水太厚,吃相难看,得罪了不少人。”高顺语气平淡,“他那位置,坐不久了。”

  她指尖一颤,高顺这是在提醒她,还是在警告她?但听他的意思,好像并不确定这事背后有她的推力。

  “多谢高大人提点。”高顺没再说什么,大步离开。

  院子重归寂静。

  沈沅卿独自坐在渐沉的暮色里,一动不动。

  仇,报了。

  靠山,似乎也并不那么可靠。

  前路,突然迷雾重重。

  但她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跪地哀求的沈沅卿了。

  夜风涌入,带着市井的烟火气,也带着未知的危险气息。

  沈沅卿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

  那就继续走吧。

  走到再无仇可报,走到再无人可欺。

  走到,她能真正自在呼吸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