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雪崩-《甜吻定制》

  严律师的帮助,像一道坚固的堤坝,暂时挡住了沈墨岚阴险的潮水。社区工作人员没有再上门,那些关于顾清玥“精神失常”的流言,似乎也随着那次不成功的“评估”而暂时沉寂下去。生活仿佛进入了一段短暂而珍贵的平静期。

  林澈依旧每天凌晨出门,骑着那辆花了几百块从二手市场淘来的、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旧电瓶车,穿梭在城市尚未苏醒的街道上,为生计奔波。这份工作辛苦,收入微薄,且毫无保障,但却是目前这个三口之家最稳定的经济来源。每天出门前,他会看一眼熟睡中的孩子和疲惫的顾清玥,心里便充满了必须坚持下去的力量。

  这天傍晚,他送完最后一单,平台结算的工资刚刚到账。虽然数额不多,但想着明天是孩子的周岁生日,林澈咬咬牙,用其中一小部分在路边摊买了一个小小的、造型简单的水果蛋糕和几个新鲜苹果。他想给顾清玥和孩子一点小小的惊喜,哪怕只是瞬间的甜意,也能冲淡些生活的苦涩。

  他把装着蛋糕和苹果的袋子小心地放在车筐里,骑上电瓶车,迎着晚风往家赶。心里盘算着,今晚可以和清玥一起,给孩子过一个简单却温馨的生日。他甚至想象着顾清玥看到蛋糕时,脸上或许能露出一丝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然而,命运似乎见不得他们有一丝一毫的喘息。就在离家还有两个路口的一个红绿灯处,一名交警示意他靠边停车。林澈的心猛地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同志,请出示一下行驶证。”交警敬了个礼,语气公事公办。

  林澈僵硬地停下车,手有些发抖。这辆车是他凑合着买的,根本没有正规手续,所谓的“行驶证”也是一张模糊的复印件。他硬着头皮递过去。

  交警接过复印件看了看,又围着破旧的电瓶车转了一圈,眉头皱了起来:“你这车,车架号都磨平了,而且看样子是报废车改的吧?按规定,这种车不能上路,我们要依法暂扣。”

  “警察同志,通融一下吧!”林澈瞬间急了,声音带着哀求,“我……我就靠这车送外卖养家糊口呢!家里孩子还小,老婆身体不好,等着我赚钱吃饭呢!这车扣了,我工作就没了!”他指着车筐里的蛋糕和苹果,“你看,今天还是我孩子生日……”

  交警脸上露出一丝同情,但语气依然坚决:“同志,我理解你的难处。但规定就是规定,报废车上路太危险,对你对别人都不负责。车我们必须扣,你可以后续按规定处理。至于工作……想想别的办法吧。”

  最终,在林澈几乎绝望的目光中,那辆承载着一家人生计的破旧电瓶车被拖上了清障车。交警给他开了一张处罚通知单,意味着他不仅失去了谋生的工具,还可能面临罚款。更雪上加霜的是,几乎在同时,他接到了配送平台客服的短信,通知他因“使用不符合规定的交通工具”,账号被暂时冻结。

  一瞬间,天塌地陷。

  林澈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处罚单,另一只手提着那个显得无比讽刺的生日蛋糕。晚风吹在他脸上,冰冷刺骨。希望,就像那个小小的蛋糕一样,刚刚升起,就被现实无情地碾碎。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挪回家的。然而,走近那栋破旧的居民楼时,他看到了更令他心脏骤停的一幕:楼前围着不少邻居,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几辆消防车刚刚驶离,楼道口还拉着警戒线。他家所在的三楼窗户,一片漆黑,墙壁被熏得乌黑!

  “清玥!孩子!”林澈大脑一片空白,发疯似的冲进楼道,不顾一切地往楼上跑。

  家门口,房东正叉着腰,对着屋内大声斥骂:“真是倒了血霉!租给你们这种穷鬼!肯定是你们用电不当引起的火灾!看看把我这房子烧成什么样了!赶紧给我滚蛋!赔偿!一分钱都不能少!”

  屋内,一片狼藉。墙壁、家具都被熏黑,地上积着消防灭火留下的污水,混合着烧焦的杂物,散发出难闻的气味。顾清玥抱着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站在唯一一块还算干爽的角落,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他们本就少得可怜的行李,大部分都被水浸泡或烧毁了。顾清玥视若珍宝、记录了她所有思考和希望的笔记本,也湿透变形,字迹模糊。

  看到林澈回来,顾清玥空洞的眼神才动了动,泪水无声地滑落。

  “澈……家……没了……”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林澈冲过去,紧紧抱住她和孩子,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冷和颤抖。他看着满目疮痍的“家”,听着房东不绝于耳的辱骂和驱赶,感受着口袋里那张冰冷的处罚单和平台冻结账号的短信提示……一种前所未有的、彻底的绝望,像冰水一样淹没了他。

  他们失去了收入,失去了住所,失去了几乎所有的财产。真正的一无所有,流落街头。

  社区提供了临时庇护所,但那是一个嘈杂、拥挤、充满不安定感的地方,根本不适合带着婴儿的顾清玥。他们只待了一晚,孩子因为陌生环境和嘈杂声哭闹不止,顾清玥几乎整夜未眠,精神濒临崩溃。

  第二天,他们不得不离开。提着仅剩的、用一个破旧行李包装着的几件湿漉漉的衣物和一点干粮,抱着孩子,茫然地走在寒冷的街头。无处可去,无人可投。

  傍晚,他们在一个僻静的天桥下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挡风的角落。林澈铺开一件旧衣服让顾清玥和孩子坐下。孩子又冷又饿,开始哭闹。顾清玥机械地哄着,眼神却一片死寂。

  这时,一个穿着流里流气、眼神闪烁的年轻男子晃悠过来,打量着他们,最后目光落在虽然憔悴但底子依然清秀的顾清玥身上,又看了看林澈还算结实的体格。

  “哥们儿,混这么惨?”男子叼着烟,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带着老婆孩子睡桥洞,不是个事儿啊。”

  林澈警惕地将顾清玥和孩子护在身后,没说话。

  男子凑近些,压低声音:“有条路子,来钱快。帮人看个场子,或者送点‘东西’,一晚上挣的比你送一个月外卖都多。怎么样?考虑一下?”他意有所指地瞥了顾清玥和孩子一眼,“总得让老婆孩子有口饭吃,有个地方住吧?”

  巨大的诱惑像魔鬼的低语,在林澈耳边回响。他看着顾清玥苍白的脸和孩子哭红的小脸,内心剧烈挣扎。尊严、法律、风险……在生存面前,似乎都变得轻飘飘的。他几乎要脱口而出问“是什么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顾清玥突然抬起头,死死抓住林澈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她看着林澈,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坚决,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林澈!不行!绝对不行!我们再难,也不能走那条路!走了,我们就真的完了!孩子怎么办?!”

  她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澈心上。他猛地清醒过来,看着妻子眼中那种即使身处绝境也不肯熄灭的底线和光芒,看着孩子依赖的眼神,一股巨大的羞愧和责任感涌了上来。

  他转向那个男子,眼神变得冰冷而坚定:“谢谢,不用。我们的事,自己解决。”

  男子嗤笑一声,骂了句“穷硬气”,转身走了。

  天桥下,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孩子的抽泣。林澈蹲下身,紧紧抱住顾清玥和孩子,像一座沉默的山。

  “对不起,清玥……”他的声音哽咽,“是我没用……”

  顾清玥把脸埋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不怪你……只要我们三个在一起……总有办法……”

  夜深了,寒冷刺骨。他们依偎在一起,用体温互相取暖。失去一切的痛苦和恐惧真实而尖锐,但在最深的绝望中,某种更坚硬的东西,正在寒冷和黑暗中,悄然凝结。那是放弃底线换来的短暂温暖无法比拟的——一种属于人的、不屈的尊严,和彼此守护的、最原始的爱。雪崩之下,每一片雪花都在承受重量,但或许,也正是在这毁灭性的重压之下,新的生命,才能从冻土中挣扎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