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捡漏一个废郡主,废柴少爷发奋了》

  腊月二十九。

  霜气凝在临安城头的青砖缝里,日头像块冻硬的玉。

  城门哨兵跺着发麻的脚,呵出的白气刚离口就散了。

  他眯着眼,习惯性往东南官道尽头扫。

  ——冻土、枯苇、几只寒鸦扑棱棱飞起。

  黑点。

  先是几个,很快连成一片,蠕动着,像泼在灰布上的浓墨。

  “是叛军吗?!他们杀过来了吗?”

  旁边新来的小卒声音发颤,手里的长矛差点拿不稳。

  老兵一把按住他胳膊,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

  “慌个屁!给老子看仔细了!”

  风卷着尘土,送来隐约的脚步声,沉重,杂乱。

  近了。

  更近了。

  残破的旗帜在寒风里猎猎作响,勉强能辨出半个“宋”字,还有……禁军的玄色号衣!

  “是宋字旗!是官军回来了!后面……后面是周大人!还有林家老二!”

  老兵嗓子劈了叉,吼得城楼都震了三震。

  城门“吱嘎嘎”洞开。

  孙九思得到消息,马上赶到城门下,月白锦袍扫过冻硬的泥地。

  打头的周宪、林云舟、赵康等人下马。

  孙九思几步抢到队伍最前,一把抓住周宪的胳膊,力道大得吓人。

  “好!好!周大人辛苦!”

  孙九思的声音哑得厉害,目光飞快扫过林云舟肩头洇血的绷带。

  周宪咧嘴嘶了一声,拱手。

  “孙大人,幸不辱命。”

  孙九思没再多言,拍了拍他的肩,又转向旁边的林云舟和赵康。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孙九思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喟叹。

  周宪眼眶通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只用力点头。

  林云舟则挺直了腰板,嬉笑着问。

  “孙大人,晚上可有什么牙祭?兄弟们只想好好吃一顿。”

  孙九思哈哈一笑。

  “放心。你们出发前就准备下了。”

  消息像滚油里泼了水,瞬间炸开。

  “那个林家二少爷没死,活着回来了!”

  “还带了鹰愁涧的禁军队伍来!”

  “粮草是咱们的人烧的!”

  “那帮反贼也吃了大亏。”

  死气沉沉的临安城,活了。

  街巷里涌出人影,缩着脖子,揣着手,挤在路边,踮着脚看。

  不知谁先起的头,“好”“英雄!”的夸赞声在他们入城的一路上响起来。

  人们自动的沿路围观,都想看看是些什么英雄能从几万的反贼中杀回来。

  女眷们则要看看那位被吹的传奇色彩的林家二少爷,究竟是怎样俊俏?又是举子,又是杀贼的英雄是怎样的风神姿色。

  广成寺后的那一排临时隔出的厢房,消息还来不及传到这里。

  林云舟踏进门槛时,脚步有些虚浮。

  连日奔袭,肩上箭伤未愈,全凭一口气撑着。

  林崇礼跟阿福一道搬着新分配的几十斤柴火,这年头连木柴也成了紧缺货。

  这回逃难进城,林家把先前家里的几个下人全遣散了,让他们各自逃命。

  主母沈氏坐在一旁,跟姨娘一道浣洗衣裳。

  姨娘绞着衣角,眼圈红肿。

  听说官军大溃败,一片尸山血海,弄得几日里茶饭不思。

  “爹,娘,姨娘。”林云舟嗓子干得冒烟,声音嘶哑。

  林崇礼猛地回身睁开眼,浑浊的眼里爆出光,手里的木柴掉了一地。

  姨娘“哇”地一声哭出来,扑上前,也顾不得礼数,双手在林云舟脸上、胳膊上胡乱摸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舟儿!我的舟儿!你可算回来了!伤着哪了?疼不疼?让娘看看……”

  “姨娘,我没事。”林云舟想扯个笑安抚她,被她碰着的右肩伤处却生疼。

  沈氏也站起身,也是欢欣鼓舞。

  “老二!快坐下歇歇!厨房熬了参汤,一直温着呢!”

  她目光扫过林云舟肩头的血迹,飞快移开,招呼阿福,“快!给二少爷端汤来!”

  就在这时,一道鹅黄色的身影旋风般从侧门冲了进来!

  她方才在后院跟其他的女眷们拾柴。

  “云舟哥哥——!”

  宋婉儿跑得钗环散乱,脸颊通红,眼里全是泪。

  她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林云舟怀里,双臂死死环住他的腰,轻声啜泣。

  “呜呜呜……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你回不来了!他们说派出去的官军都死光了……呜呜呜……”

  温香软玉撞了满怀,带着少女特有的馨香和滚烫的泪水。

  林云舟浑身一僵,下意识想推开,手臂抬到一半,又顿住了。

  他有些无措地看向回廊方向。

  寺庙厢房回廊的月洞门边,一道素白的身影静静立着。

  赵清璃扶着冰凉的廊柱,远远的望着他。

  隔着庭院,隔着攒动的人影,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那个一身风尘、肩头染血的少年身上。

  他瘦了,黑了,下巴上冒出青茬,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

  变得更有男子气概了。

  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沉沉落回实处。

  不管他此刻拥谁入怀,他一切安好便行了。

  一丝暖意,悄然漫上她清冷的眼底。

  她抬手,似乎拢了拢鬓边并不存在的碎发,动作从容,仿佛庭院里的悲喜与她无关。

  林云舟心头莫名一空,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宋婉儿,叹了口气,终究没推开。

  抬手,略显僵硬地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声音带着点无奈。

  宋婉儿抬起泪眼,抽抽噎噎:“你骗人!你肩上……肩上还在流血!”

  姨娘这才惊觉,又是一阵心肝肉疼的哭喊,催着人去请大夫。

  正厅里更乱了。

  林云舟被按坐在椅子上,柳姨娘和宋婉儿一左一右围着他,一个抹泪,一个递汤。

  沈氏指挥着阿福收拾他的房间,林崇礼坐在一旁,看着儿子,老泪纵横。

  林云舟应付着,目光却总忍不住飘向回廊。

  那里,空空如也。

  他端起汤,滚烫的汤水滑过喉咙。

  他放下碗,借口尿遁。

  穿过月亮门,绕过几垄菜田,脚步在通往郡主暂居那排厢房的碎石小径上顿住。

  腊梅开得正好,几枝斜逸出来,嫩黄的花苞上凝着霜。

  赵清璃就站在一株老梅树下,背对着他,仰头望着枝头几点寒蕊。

  素白的斗篷裹着纤细的身形,风帽边缘一圈雪白的狐毛,衬得侧脸如玉。

  林云舟放轻脚步走过去。

  踩断了一截枯枝。

  “咔嚓。”

  赵清璃没回头,声音清清淡淡,像梅蕊上的霜:“受伤了没?”

  “无妨,一点小伤。”

  林云舟应了一声,走到她身侧,也仰头看那梅花。

  “在反贼窝里待了几天,去了趟鹰愁涧把一千多禁军弟兄带出来了。要不是姓顾的,我都能带出来。”

  后一句,明显又在吹牛了。

  “看把你能的。”

  赵清璃转回头,继续看梅:“反贼人多势众,你能活着回来已是运气。”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往前又挪了半步,几乎能闻到她斗篷上清冽的冷梅香。

  “那个……多亏了你临行前送我的金疮药,这几日伤口才好的快,我才跑的回来……”

  话未出口,身后传来宋婉儿清脆又带着点焦急的喊声。

  “云舟哥哥!叔父请的大夫来了!姨娘让你快回去换药!”

  赵清璃收回手,拢了拢斗篷,转身:“去吧。”

  她从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微寒的风。

  林云舟看着她素白的背影消失在厢房门口,那句卡在喉咙里的话,终究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