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将士死社稷,郡主守危城-《捡漏一个废郡主,废柴少爷发奋了》

  朔风如刀,卷着碎雪,抽打在广成寺的朱漆大门上。

  赵忠攥着马鞭的指节已经冻得发紫通红,他焦躁地来回踱步,脚下是混杂着污雪的泥泞。

  两辆勉强拼凑的马车就停在阶前,柳家的马车塞得摇摇晃晃,林家那辆则显得单薄些,仅堆了些勉强卷走的细软包袱。

  透过车帘那窄窄的缝隙,能听到女眷压抑的呜咽和带着绝望的叹息,像被困住的小兽。

  赵清璃站在冰冷的石阶下,脊背挺得笔直,素白的衣袂在寒风中翻飞,像一株雪地里不肯折腰的青竹。

  晋王赵翊在马车前伫立,嗓子干哑得厉害。

  他伸出手,似乎想拉女儿一把。

  “璃儿…临安城已大乱,顾不得许多规矩了。白云观地势高,尚能避避风头……跟阿父走吧!”

  废王妃胡氏从车内探出身子,紧紧攥住赵清璃冰凉的手,声音带着哭腔。

  “清璃,快上来!叛军就要杀来了啊!”

  赵清璃沉默地抽回手,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抬起脸,目光穿透风雪,落在残破的城门方向。

  “将士死社稷,马革裹尸还。女儿是宗亲赵氏血脉,更是阿父您的嫡长女。国难当头,女儿愿代天子,代晋王一脉,守这座城。”

  “糊涂话!这是死路!傻孩子!那是死地啊!”

  胡氏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泪珠断了线般滚落。

  “死地也得有人守。”

  赵清璃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磐石之坚。

  “何况,女儿信九思哥哥、云舟他们,会死战不退。”

  她后退一步,撩起衣摆,毫不犹豫地俯身跪下。

  三个响头——沉重地砸在冻得梆硬的青砖上,额间瞬间泛起一片刺目的红印。

  她直起身,眼神清冽:“阿父,娘亲,保重。女儿留此,行赵家之大义。”

  宋婉儿也踉跄着冲下台阶。

  “我…我也不走!”

  她声音虽抖,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坚定,“云舟他们在城里拼命……我宋婉儿也要与他共进退!”

  两家的长辈们看着这几个倔强如驴的孩子,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可城外的杀声越来越近,实在耽搁不得。

  晋王深深看了一眼女儿,终究长叹一声,被胡氏拉进了车厢。

  车轮碾过厚厚的积冰,发出沉闷痛苦的“吱呀”声,逐渐消失在风雪的帘幕中,只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和一片绝望的寂静。

  风更烈了,卷着雪沫子扑面而来,瞬间迷了人的眼。

  广成寺破败的门楼和空寂的门巷里,只剩下四个单薄的身影:束发束带、一身素白的赵清璃,贴身丫鬟青黛,小脸煞白却紧抿着唇的宋婉儿,以及林家那个机灵的小厮阿福。

  阿福搓着手拼命哈气,脸冻得发青,说话都带着颤音。

  “郡…郡主,咱…咱们接下来咋办?就…就这么干等着?”

  赵清璃没有看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空旷的寺院前庭,最终落在后院那间柴房的方向。

  她只撂下三个字,干净利落:“备柴刀。”

  话音未落,人已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柴房走去,裙裾拂过地上的残雪。

  宋婉儿转身跑进了大雄宝殿。

  她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蒲团上,面朝着早已蒙尘、不见慈悲的金身佛像,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拼命地念:“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云舟哥哥…保佑郡主姐姐…保佑临安城……”

  她一遍遍地重复,声音细弱却执着。

  赵清璃猫着腰从柴门钻出,两只手各提着沉重的黑漆木桶。

  浓重刺鼻的气味散发出来。

  青黛眼尖,忙上前接过一桶,入手沉重冰凉,嗅到气味更是一惊。

  “郡主!这…这是桐油?!您拿这个做什么?”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赵清璃喘了口气,将两桶桐油重重放在庙门的门槛边。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弯下腰,开始在雪地里拾掇——木凳、木箱、还有被风刮断的干硬树枝……一件件地拖过来,在庙台阶前堆起一摊。

  青黛脸色刷白,声音都劈了:“郡…郡主!您…您这是要…?”

  赵清璃依旧平静,抬手指了指那两只油桶:“烧贼用一桶,”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烧自己用一桶。”

  “小姐——!”青黛的哭声撕裂了冰冷的空气,腿一软几乎瘫坐在地。

  “您不能啊!您不能做傻事啊!”

  小婉儿也猛地回头,小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像张透明的白纸。

  赵清璃直起身,看向泪流满面的青黛,眼神锐利冰冷:“怕了?”

  青黛噎住,只剩下无声的流泪。

  赵清璃走上前,揩她的泪。

  赵清璃没再多说,默默地从袖中抽出一支密封的火折子。

  准备好了与敌同归于尽。

  一声声地动山摇的巨响猛然炸开!如同天边滚落的闷雷,重重地砸在临安城头!

  城砖仿佛都在呻吟震颤!脚下的青砖疯狂跳动!

  攻城槌!叛军的撞城槌开始了!更猛烈的进攻!

  赵清璃不再迟疑,反手将那柄刚刚从柴房带出来的厚背柴刀的刀鞘牢牢系在纤腰布带间,刀刃铿锵入鞘。

  那动作,干脆利落,毫无一个郡主应有的柔弱,倒像一个乡间农妇准备去下田收割。

  “死路,是备好了。”

  她迎着狂风,声音穿透风雪,“现下,去干桩更要紧的事。”

  青黛心头狂震,猛地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郡主要去哪?!”

  赵清璃没有回头,只轻轻却不容分说地拂开她的手:“你守在这里,看顾着婉儿和大家。”

  粗长的白色麻质孝带将她泼墨般的长发紧紧束在脑后。

  她迈开步子,没有丝毫犹豫,沿着空无人迹的街道。

  朝着南边那不断传来震天喊杀声、兵器撞击声、城墙悲鸣的最前线——南城门的方向,义无反顾地疾步奔去!

  整座临安城宛如一座巨大的死墓。

  昔日的繁华街市两旁,商铺紧闭,门户深锁,空荡死寂,只有呼啸的寒风卷着雪尘和不知从何处吹来的碎纸,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

  靠近南城墙根,伫立着一座白米高的老旧谯楼。

  这楼细长仅能容一人勉强攀爬而上。楼顶的了望塔,本有一面用来暮时击鼓报时、战时也能充当军事了望的牛皮大鼓。

  此刻,在狂风中显得摇摇欲坠。

  赵清璃没有丝毫停留,手脚并用,沿着陡峭狭窄的木梯,一步步向上攀爬。

  每爬一步,城墙根传上的喊杀声、箭矢破空声便清晰一分,地面的震动也愈加猛烈。

  风更大,刮过塔楼木板的缝隙,发出尖锐的呜咽。

  终于踏上了望塔的平台。

  向外望去——黑压压如蝗虫蚁群般的叛军,正疯狂推着各种骇人的攻城器械向前涌!

  云梯、楼车,还有那最为恐怖的、正不断撞击着摇摇欲坠城门的巨大“伏龙怪”(一种冲城槌与投石机结合的器械)!

  磨盘大的石块被绞盘高高抛起,裹挟着厉啸狠狠砸向饱经摧残的城楼,每一次撞击都让脚下的谯楼剧烈震颤!

  向内俯瞰——死寂的城市像一个巨大的蜂巢,每一个紧闭的门窗后面,都蜷缩着惊恐绝望的子民,无声地颤抖着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赵清璃深吸一口气,寒冷的空气带着硝烟的味道刺入肺腑。

  她目光锁定了那面蒙尘许久、却在风中兀自立着的牛皮大鼓,以及倚靠在鼓旁那沉甸甸的鼓槌。

  弯腰,抓起鼓槌。

  她用尽全身力气,高举右臂——

  “咚——!”

  一声沉闷巨大、穿透力极强的鼓鸣,如同沉睡猛兽的咆哮,瞬间压过了城下纷乱的杀喊,穿透箭矢的呼啸和落石的轰鸣,清晰地传了出去!

  城南城头战场上。

  “顶住!死也不能让他们从豁口进来!”

  周宪嘶吼着,他的铁盔被砸得凹陷下去,鲜血混着灰土糊了满脸,几乎睁不开眼,只能凭借本能挥砍着卷了刃的长刀。

  城墙西南角,在一架“伏龙怪”不知疲倦的猛烈轰击下,终于支撑不住,“轰隆”一声巨响!

  大片城砖崩塌倾覆,露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足有两丈宽的狰狞豁口!

  石块混合着守军被撕裂的肢体滚落城墙!

  “杀啊——!”

  叛军的欢呼声如同潮水,无数悍匪挥舞着兵刃,像闻到血腥味的野狗,争相攀爬着瓦砾堆,从那豁口蜂拥而入!

  守城军卒早已死伤惨重,面对这如同决堤般的涌入,残存的士兵眼神中都露出了死志。

  周宪一脚踹翻一个已经爬上豁口的贼兵,自己也因为脱力拄着刀,在血地里大口喘着粗气,看着眼前无边无际涌来的敌人,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狞笑起来:“狗娘养的!来吧!爷爷送你们一起上路!”

  就在这时——

  “咚!咚!咚!咚!——”

  沉稳有力、不疾不徐的鼓声,清晰地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像钉子一样,凿进每一个守城士兵的耳膜!

  这鼓点,不像是战鼓急催,更像整个临安城在绝境中不愿低头的呐喊!

  这鼓声持续着。

  城内死寂的街道两边,紧锁的门窗后面,一些胆大的妇人、孩子,悄悄推开了一道缝隙,紧张地向外张望。

  谯楼下,不知何时开始,零散的百姓三三两两地聚集过来。

  他们衣衫单薄,面容惊恐,却在听到那一声声沉稳鼓点后,眼神中多了些别的东西。

  鼓声短暂地停歇了一息。

  一个清冽、冷静,甚至带着某种奇异力量的女声,在呼啸的寒风中清晰地响起,传遍下方的长街:“城中的父老!乡亲们!”

  无数双眼睛猛地抬向谯楼高台。

  “我是赵清璃。是那个被皇帝褫夺了封号、废黜了郡主之位的赵家女儿。”

  寒风卷着她的声音,飘过一条条死寂的街巷。

  聚集在楼下的百姓,躲在窗后的人,都听到了这清晰的自报家门。

  “今天,我和你们一样,留在这座城里。”

  她稍稍停顿,目光扫过城内那些探询的眼睛。

  “今日不战,今日城破!我们的家园便是他人囊中之物!我们的兄弟手足会被屠戮殆尽!妻子姐妹将被掳掠凌辱!孩儿幼童将沦为猪狗牛马!”

  死寂!绝对的死寂!仿佛连寒风都停滞了一瞬!

  “与其像羔羊一样引颈受戮,不如像个顶天立地的好汉,拿起家伙跟他们拼了!豁出命去,也咬下他们几块肉!”

  赵清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决绝的杀伐之气。

  “有血性的好郎君,就去那个城墙豁口!就用你们的血肉之躯和手中的家伙事儿填上它!我赵清璃就在这谯楼上!为你们擂鼓!为全城的将士和临安城的好儿郎们助威!告诉他们,我们临安人,不跪!”

  随即,巨大的骚动如同沸水翻滚般在人群中炸开!

  “干他娘的!”

  人群里一声破锣般的大吼,是码头上的脚夫王二!

  他猛地从檐下窜出,抄起旁边一把生锈的铁锄!

  “反正怎么都是个死!老子拼了!不能让家里的娘们儿娃娃受那罪!”

  “拼了!”

  “跟贼子拼了!”

  “保护临安!保护咱自己的家!”

  如同滚烫的岩浆终于冲破了地壳!

  铁匠铺的老孙抄起火铲,肉铺的刘三摸起剁骨刀,更多的男人——年轻的,年长的,从各自紧闭的店铺门板后,从深锁的家宅院门里,安抚好惊恐哭嚎的妻儿老小,像一股股溪流汇成了愤怒的大河!

  他们抄着所有能找到的、勉强能算武器的家伙什——锄头、扁担、菜刀、门闩、板凳腿……嘶喊着,不顾一切地涌向城南那正在疯狂喷吐敌人的城墙豁口!

  人群的洪流,带着绝望后的怒火与悲壮,滚烫地冲上城墙!

  “兄弟们!看到了吗?郡主在为我们击鼓!老百姓都上来了!”

  周宪抹开糊住眼睛的血污,看着眼前汹涌而来的平民身影,一股前所未有的热血直冲头顶!

  他的声音哽咽了,带着狂喜的嘶吼:“咱们莫要惜命!把这些王八羔子赶出去!杀啊——!”

  一个刚爬上豁口的悍匪,被王二一铁锄砸得脑浆迸裂!

  更多的“武器”雨点般落下!刚冲进来的叛军还没站稳脚跟,就被这股不要命的生力军撞得人仰马翻!

  那巨大的豁口,竟然在数不清的、或强壮或瘦弱的肩背、胸膛前,在简陋却疯狂的武器挥舞中,被硬生生地堵上了大半!

  “稳住阵线!守住!守住!”周宪狂吼着指挥残兵和涌入的百姓重整防线。

  城墙一角,正在用旋风炮投掷毒火弹的林云舟,听到那不同寻常的鼓声时,动作停顿了一瞬。

  他抬头望去,隔着纷飞的羽箭和硝烟,望见了谯楼上那个束着孝带,一次次奋力挥槌的单薄身影。

  那一刻,心头像是被重锤狠狠擂了一下,滚烫滚烫。

  孙九思正好退到他身边喘气,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谯楼上那个顽强擂鼓的女子,看着那道在风雪与战火中挺立如竹的身。

  他一拍林云舟的肩膀:“林云舟,你看到了吗?!”

  林云舟的目光死死锁在谯楼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知道,她早已透支了体力,每一次挥臂都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嗯。”林云舟只是重重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没有离开谯楼。

  孙九思眼中含泪,声音嘶哑却带着无比坚定:“这样的郡主,值得你我为她拼命!”

  听到这句话,林云舟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孙九思。

  脸上还沾着血污和烟灰,却冲他扯出一个极其短暂的、甚至有些怪异的笑容,然后说了一句让孙九思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那你以后都护好她。”

  孙九思一愣。

  林云舟没再解释,猛地一挥手,带着卷刃的砍刀,招呼上附近正在换防歇息的十几名禁军士兵:“兄弟们!跟我来!”

  “你要干嘛?”

  孙九思惊问。

  “出城!”林云舟咧嘴一笑,眼中却闪烁着疯狂和决绝的光芒。

  “给他们来一波‘反冲锋’!让他们也尝尝被突袭的滋味!”

  孙九思一把拉住他:“疯了?!”

  林云舟猛地挣脱他的手,带着一丝疯狂的傲慢。

  “放心!我还留了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