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摇红轩里的忘年交-《捡漏一个废郡主,废柴少爷发奋了》

  正月的汴梁城,滴水成冰。

  摇红轩的暖阁里却熏香如春,炭火烧得噼啪作响。

  康王赵构一身紫貂裘,端坐在铺着白虎皮的紫檀圈椅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

  少宰张邦昌坐在下首,官袍下摆沾着未化的雪粒,眉头拧成疙瘩,时不时瞟向门口。

  珠帘轻响,一个身影裹挟着寒气踏入。

  来人一身玄色貂裘,金线暗绣云纹,衬得身姿挺拔,面容却带着几分江南水乡的清俊,正是黄千帆。

  “康王殿下,张相。”

  黄千帆拱手,笑容温润,眼底却无半分暖意。

  赵构瞳孔猛地一缩,手骤然收紧!

  “黄千帆?”

  他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金国使者?你何时成了金国的座上宾?”

  黄千帆解下貂裘递给侍立一旁的胡姬,露出里面月白锦袍,从容落座。

  “殿下说笑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黄某不过是个生意人,谁给的价码合适,自然替谁办事。”

  他端起侍女奉上的热茶,慢条斯理地撇着浮沫。

  “金主雄才大略,求贤若渴,又见我颇有些才能,便派人延揽我。”

  张邦昌脸色铁青:“黄千帆!你可知叛国通敌,乃是诛九族的大罪!”

  “诛九族?”黄千帆嗤笑一声,放下茶盏,目光锐利如刀。

  “张相还是先想想,如何保住汴梁城几十万百姓的脑袋吧!金军铁蹄已踏破河北三镇,兵锋直指汴梁!若非我主念及两国旧谊,愿代表金国与大宋开和谈之门,此刻城外怕已是血流成河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字字如锤,砸在赵构和张邦昌心上。

  “我们的条件很简单。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岁贡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另……”

  他目光落在赵构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审视。

  “另外请康王殿下,亲赴我军大营,为质。”

  “为质?!”

  赵构霍然起身,紫貂裘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眼中怒火翻腾。

  “黄千帆!你欺人太甚!”

  黄千帆稳坐如山,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殿下息怒。此乃我主诚意。殿下身份贵重,亲赴大营,方能彰显大宋求和之诚,保汴梁一时安宁。否则……”

  他端起茶盏,轻轻一吹,热气氤氲了他眼底的寒光。

  “如若不然,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阁内死寂,只闻炭火爆裂的噼啪声。

  赵构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黄千帆那张看似温润实则冷酷的脸。

  张邦昌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从摇红轩出来,两人直奔皇宫。

  殿内龙涎香浓得化不开,新糊的椒泥宫墙也挡不住腊月凛冽的寒气。

  赵构跪在冰冷的金砖上,肩头积了一层薄雪。

  他刚从摇红轩那场惊心动魄的密谈中抽身,心头的寒意比殿外的风雪更甚。

  “宣——康王赵构觐见!”

  内侍尖细的嗓音穿透重重殿门。

  赵构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起身,拂落肩头碎雪,大步踏入殿内。

  金銮殿上,龙椅高悬。

  端坐其上的,不再是那个醉心书画、仙风道骨的父皇。

  而是他的大哥,前太子,如今的官家——赵桓。

  一身明黄龙袍,衬得他面容沉肃,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一丝陌生的锐利。

  皇兄?

  赵桓淡淡的解释这一切:如同唐明皇面临安禄山大军逼宫时,只能将皇位仓皇传给肃宗。

  今晨,皇帝赵佶密召太子入宫,宣布禅让皇位。

  只是战时,无从举办盛大仪式。

  “臣弟赵构,叩见陛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君临天下!”赵构撩袍跪倒,声音沉稳。

  “九弟平身。”

  赵桓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国家已是风雨飘摇,哪来的喜。对了,和金人代表……谈得如何?”

  赵构起身,将黄千帆的条件和盘托出,一字不落。

  说到“割让三镇”、“岁贡银绢”、“康王为质”时,殿内落针可闻。

  侍立两旁的枢密使童贯、兵部尚书李纲等人,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赵桓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御案,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待赵构说完,他才缓缓抬眼,目光如古井深潭,看不出喜怒。

  “金人……真是欺人太甚。”

  他声音平淡,却让殿内温度骤降,“那黄千帆,底细查清了吗?”

  “回陛下,”

  枢密使童贯连忙躬身。

  “此人确是江南巨贾黄家嫡子,八部桥少东。其父黄天霸,早年与辽、西夏皆有生意往来,近年似与金国上层过从甚密。此番摇身一变,竟成金国密使,其背后……恐有金国宗室支持。”

  赵桓沉默片刻,指尖在案上重重一叩!

  “传旨!”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

  “着殿前司都指挥使,点五百禁军!即刻包围摇红轩!将金国细作黄千帆及其党羽,悉数拿下!严加审讯!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臣遵旨!”

  殿前司都指挥使轰然应诺,转身大步出殿。

  赵桓的目光重新落在赵构身上,带着一丝深意。

  “九弟,此事……由你亲自督阵。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臣弟领旨!”

  赵构心头一凛,躬身应命,转身疾步离去。

  风雪卷起他紫貂裘的衣角,猎猎作响。

  摇红轩外,铁甲森森。

  五百禁军已将这座销金窟围得水泄不通,火把将夜空映得如同白昼。

  楼内早已乱作一团,丝竹管弦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惊叫、哭喊和兵甲碰撞的铿锵声。

  达官显贵、富商巨贾们被粗暴地从温柔乡里拖出,衣衫不整,面无人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赵构一身亲王蟒袍,按剑立于阶前,面沉如水。

  “搜!一间一间搜!尤其是天字丙号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禁军如狼似虎般涌入。

  不多时,一名校尉疾步奔出,像见了鬼一样,吓得脸色煞白。

  附在赵构耳边低语。

  “殿下……天字丙号房……有人……属下等不敢擅入……”

  赵构眉头一拧。

  “何人?”

  校尉声音更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是……是太上皇……身边的内侍省都知,陈公公!他……他守在门外,说……说太上皇正在里面……品茶……”

  说什么胡话——!

  赵构只觉得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

  太上皇?!

  父皇赵佶?!

  刚刚退位,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偏偏是黄千帆所在的丙号房?!

  虽然,他此前就听人传言父皇曾多次夜行出宫到摇红轩,与艳妓私会。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推开挡路的禁军,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直奔天字丙号房!

  房门外,果然站着两个眼熟的内侍,正是父皇身边最得力的陈公公和另一名大珰。

  两人面无表情,如同两尊门神,挡在紧闭的雕花木门前。

  “陈公公!”

  赵构强压心头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本王奉旨捉拿金国细作!请公公让开!”

  陈公公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尖细平板。

  “康王殿下,太上皇正在里面静心品茗,吩咐了,谁也不见。殿下请回吧。”

  “父皇在里面?”

  赵构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穿透厚重的楠木。

  “那金国细作黄千帆……”

  “殿下慎言!”

  陈公公猛地抬眼,目光锐利如刀。

  “里面只有太上皇的小友。殿下莫要惊扰圣驾!”

  小友?!

  黄千帆是太上皇的忘年交、座上宾?!

  赵构只觉得一股荒谬绝伦的怒火直冲头顶!

  他猛地拔高声音。

  “陈公公!本王奉的是当今天子的圣旨!捉拿的是通敌叛国的金国细作!你……”

  话音未落,门内传来一个苍老却依旧带着威严的声音,透过门缝,清晰地传了出来:

  “构儿……退下。”

  是太上皇赵佶!

  赵构浑身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拔剑的手停在半空。

  “父皇……”

  “退下!”

  门内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朕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赵构死死咬着后槽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渗出血来。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能看到门内父皇与黄千帆对坐品茗的“和谐”景象。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收回手,剑尖颓然垂下。

  “儿臣……遵旨。”

  他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嘶哑。

  他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背影在摇曳的火光中,显得格外萧索沉重。

  风雪更大了,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孙府西跨院的书房里,炭火将熄未熄,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赵清璃裹着厚厚的银狐裘,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封已经揉皱的信笺——正是三年前林云舟留给她的那封。

  窗外,夜色沉沉,雪落无声。

  “郡主,康王殿下来了。”

  青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赵清璃指尖一顿,迅速将信笺塞入袖中,起身:“请殿下进来。”

  门帘掀起,赵构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他脸色苍白,眉宇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愤。

  “清璃阿姐。”

  他声音沙哑,开门见山。

  “我……是来辞行的。”

  赵清璃心头一跳。

  “九殿下要去何处?”

  “金营。”

  赵构吐出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为质。”

  赵清璃瞳孔骤缩!

  “为质?为何?”

  赵构苦笑一声,将摇红轩内太上皇现身、呵斥他退下的一幕,简略道出。

  末了,他声音低沉,带着无尽的苦涩。

  “父皇……太上皇他……说服了皇兄。割让三镇,岁贡银绢……还有我。皇兄……允了。”

  赵清璃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席卷全身!

  割地!

  赔款!

  亲王为质!

  这哪里是和谈?分明是城下之盟!是奇耻大辱!

  “太原呢?”

  她猛地抓住关键。

  “王禀将军他们……”

  赵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皇兄密旨……命我……持旨前往太原,劝降守军。若王禀、孙九思、林云舟……肯献城归顺,或可……免遭屠戮。”

  劝降?!

  赵清璃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太原城浴血奋战至今,多少将士埋骨城头!

  如今朝廷非但不救,竟要他们献城投降?!

  “他们……不会降的。”

  赵清璃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赵构看着她清冷眸子里燃烧的火焰,心头微震。

  他沉默片刻,才低声道。

  “我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临行前,只想问你一句……”

  他抬起头,目光深深看进赵清璃眼底。

  “三年未见,可有话……要我带给九思?或者……林云舟?”

  袖中的信笺硌着手腕,带着那人滚烫的嘱托和冰冷的绝望。

  赵清璃的指尖在袖中死死攥紧那封皱巴巴的信。

  她抬起眼,迎上赵构探询的目光,清冷的眸子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良久,她缓缓开口,声音低得如同叹息,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量:

  “帮我告诉他们……他们都已尽国之大义。”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翻腾的千言万语都压下去,只凝成最锋利的刀刃。

  “活着回来。不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