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6章 都市怪谈:追随者-《短篇鬼语集》

  我总觉得,有东西在跟着我丈夫。不是人。

  它正一天天,靠得越来越近。

  起初,只是眼角瞥见的一抹残影。我和陈浩吃完晚饭,窝在沙发里看无聊的电视节目。他搂着我,手不规矩地在我腰上滑动,带着啤酒味的呼吸喷在我耳边。

  “老婆,今天穿这条裙子真勾人,一会儿干的时候别脱了。”他嘿嘿笑着,牙齿轻轻啃咬我的耳垂。

  我笑着推他,视线无意间扫过客厅通往玄关的过道。就在那儿,在光线明暗的交界处,好像有个极其模糊的轮廓,很高,很瘦,像个人形,但又绝对不是人。它没有脸,没有衣服的细节,只是一道比周围阴影更浓重的“存在感”,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我猛地坐直身体,定睛看去。过道空无一物,只有墙上的挂画。

  “怎么了?”陈浩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啥也没有啊。看入迷了?比我还有吸引力?”他的手更用力地揽住我。

  “没……没什么。”我摇摇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能太累了。”

  那种感觉却挥之不去。冰凉的一缕恐惧,顺着脊椎慢慢爬上来。

  从那天起,我开始频繁地“眼花”。那东西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永远只在陈浩身边。他一个人在阳台抽烟时,我会瞥见那模糊的影子就立在他身后,几乎要贴上去。他在书房打游戏,亢奋地敲击键盘,那东西就静静地“站”在他椅背后面。

  它从不移动,至少我从未看见它移动的过程。它只是出现在那里,然后消失。每一次,它都比上一次离陈浩更近一点。

  我告诉陈浩。他起初还当个笑话听。

  “有东西跟着我?男的女的?漂亮不?”他一边刷碗,一边嬉皮笑脸地问。

  “陈浩!我没开玩笑!”我有些恼火,“我真的看见了!一个……影子,很高的影子,就贴在你后面!”

  他擦干手,过来抱我,身上带着洗洁精的柠檬味。“好了好了,我老婆这是太爱我了,操心操的。世上哪有鬼?就算有,你老公我阳气壮,怕什么?”他低头,鼻尖蹭着我的脖子,声音压低,“要不……我们做点交配运动,给你驱驱邪?”

  我推开他,心里一阵烦躁。他不信我。

  但情况在恶化。那影子不再只是模糊的一团。我渐渐能分辨出,它似乎有极长的四肢,比例怪异,像被强行拉长的人。

  它的“头部”的位置,是一种不自然的倾斜角度。它依旧没有五官,没有衣饰,但那种“凝视感”却越来越强烈。即使它没有眼睛,我也能感觉到,它在“看”着陈浩。

  更可怕的是,陈浩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他原本是个乐天派,精力充沛,现在却常常显得疲惫,眼神涣散。他对我的亲热也少了,晚上很早就睡,鼾声沉重。

  一天晚上,我被一种强烈的窥视感惊醒。卧室里很暗,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点路灯灯光。我下意识地看向陈浩那边。

  那一幕让我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那个东西,就侧躺在陈浩身边。它的长臂,以一种扭曲的、绝不属于活人的姿势,轻轻地搭在陈浩的腰上。它的那个倾斜的“头部”,几乎要枕在陈浩的枕头上了。两者之间的距离,近得可怕。

  它不再是“站在旁边”,它已经上了我们的床。

  我吓得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死死咬住嘴唇,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我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只有几秒,那影子无声无息地淡去了,就像它从未出现过。

  我浑身冰凉,冷汗浸湿了睡衣。

  第二天,我坚持要陈浩去医院检查。他拗不过我,去了。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只是有点疲劳过度。

  “看吧,就说没事。”从医院出来,他搂着我的肩膀,“你就是太紧张了。今晚别做饭了,出去吃,给你压压惊。”

  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我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那个东西,医院检查不出来。它不是在消耗他的身体,它是在侵蚀别的什么。

  又过了几天,傍晚时分。陈浩在浴室洗澡,哼着走调的歌。我坐在客厅,心神不宁。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他围着浴巾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

  “老婆,给我拿条内裤进来。”他在浴室里喊。

  我拿起干净内裤,走到浴室门口。门虚掩着,我推开门。

  陈浩背对着我,正在用毛巾擦头发。浴室里水汽弥漫。但我的目光,瞬间被他光裸的背部吸引。

  在他的左边肩胛骨上,有一个清晰的、青黑色的手印。那手指异常细长,指印清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抓握过,又像是某种冰冷的印记。

  那不是我的手印。绝对不可能。我的手没那么大,没那么长。

  陈浩透过镜子看到我僵在门口,脸色惨白,他转过身。“怎么了?见鬼了?”

  他顺着我的目光,扭头想看自己的背,但看不到。“我背上有什么?”

  我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抓紧了我的心脏。

  “到底怎么了?”他有点不耐烦了,走过来。

  我颤抖着手指着他的背。“……印子……一个手印……”

  他愣了一下,走到镜子前,费力地扭着脖子看,勉强能看到一点。“哦,可能是在哪儿磕的吧。或者你昨晚抓的?”他转过头,脸上又露出那种不正经的笑,“你昨晚挺野的啊。”

  我看着他,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不记得了。他根本不记得,或者,他完全感觉不到那个东西的存在。只有我能看见。那个手印,是给我的警告,还是……它留下的标记?证明陈浩是它的所有物了?

  从那天起,我彻底陷入了绝望的监视。我不敢睡觉,整夜睁着眼,看着陈浩身边那片空气。

  那东西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它现在已经不再是躺着,而是有时会呈现一种俯身的姿态,那个没有五官的“脸”,离陈浩的后颈只有几厘米,像是在嗅闻,又像是在汲取什么。

  陈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他眼窝深陷,脸色灰暗,常常说着话就突然愣神。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包括我。我试着主动亲近他,穿着性感的睡衣在他面前晃。

  他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眼神空洞,然后又低下头去,嘟囔着:“累,改天吧。”

  那种冷漠,比任何责怪都让我害怕。我的丈夫,正在被一点点掏空。

  崩溃发生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我们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本该是惬意的时光。陈浩却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呼吸微弱。

  然后,它出现了。

  它就站在陈浩的躺椅后面,弯着腰,那细长得不成比例的身体弯折成一个可怕的弧度。它的“双臂”,从后面缓缓伸出,虚虚地环住了陈浩的脖子。它的“头”,低垂下来,几乎与陈浩的头颅重合。

  它在拥抱他。以一种占有欲极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

  而陈浩,在睡梦中发出了极其细微的、满足般的呓语,甚至微微向后靠了靠,仿佛倚进了一个看不见的怀抱。

  我再也忍不住了。积压了数周的恐惧、无助、愤怒,在这一刻爆发。我尖叫着冲过去,不是冲向那个影子——我知道碰不到它——而是冲向陈浩。我使劲推他,打他。

  “滚开!你给我滚开!离开他!”我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不知道是在对陈浩喊,还是对那个东西喊。

  陈浩被惊醒了,他猛地坐起来,一脸惊怒和茫然。“你疯了?!干什么!”

  “它抱着你!它就在你后面抱着你!”我指着他的身后,语无伦次。

  陈浩回头看了一眼,当然,他什么也看不见。他转回头,脸上是极度烦躁和厌恶。“够了!你他妈的有完没完!整天鬼啊神啊!我看是你有病!你才该去看医生!精神病!”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他不信我,他骂我是精神病。而那个东西,依然维持着那个拥抱的姿势,那个倾斜的“头部”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对准了我。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瞬间笼罩了我。那不是威胁,更像是一种……宣告。宣告它的胜利,宣告陈浩是它的了。

  陈浩怒气冲冲地回了卧室,砰地关上门。我瘫坐在阳台冰冷的地砖上,无声地流泪。我知道,结束了。我救不了他了。任何行动,都只会加速他的毁灭。

  我停止了所有的警告和哭闹。我变得异常安静。我像旁观者一样,看着那个影子与陈浩形影不离。

  它现在几乎时刻都附着在他身上,像一件无形的寿衣。陈浩越来越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我请了假,守在家里,但我知道,我守住的只是一具逐渐失去温度的躯壳。

  最后那个晚上,来了。

  陈浩躺在卧室床上,气息奄奄。他已经瘦脱了形,眼眶深陷,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色。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着他冰凉的手。房间里死寂一片。

  然后,它出现了。

  这一次,它无比清晰。我甚至能看到它那细长肢体上隐约的关节轮廓。它俯身在陈浩上方,不再是虚影,而是有了某种令人窒息的“实体感”。

  它伸出那长得离谱的手指,缓缓地,抚摸着陈浩的脸颊。陈浩没有任何反应,他已经昏迷了。

  接着,那双手指,移到了陈浩的脖子上。它们收紧了。

  我猛地站了起来,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我想冲上去,想尖叫,想阻止。但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种彻底的绝望压制了我。我眼睁睁看着。

  那不是快速的扼杀。是极其缓慢的、充满仪式感的挤压。那细长的手指深深陷入陈浩颈部的皮肉里,但没有留下任何淤痕。陈浩的身体开始轻微地抽搐,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的、被扼住的咯咯声。

  他的眼睛睁开了,瞳孔放大,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里面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

  整个过程持续了多久,我不知道。时间仿佛凝固了。我只看到陈浩的生命力,像沙漏里的沙子,一点点流逝殆尽。最后,他彻底不动了。

  那个东西,松开了手。它保持着俯身的姿势,那个倾斜的“头部”在陈浩尸体上方停留了片刻。然后,它像融入空气一样,缓缓消散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一具逐渐变冷的尸体。

  一切都结束了。

  警察来了,法医来了。检查结果是猝死,原因不明,或许是什么罕见的急性疾病。他们安慰我,处理后续事宜。没有人怀疑什么。他们看我的眼神带着同情,认为我是一个骤然失去丈夫的可怜女人。

  只有我知道真相。我知道陈浩是被什么东西,用最亲密也最恐怖的方式,一点点夺走了生命。

  没有伤口,没有血迹,没有挣扎的痕迹,符合一切都市怪谈的特征——无声无息,无法解释,只留给极少数目击者无尽的寒意。

  我的生活恢复了表面的平静。我照常上班,吃饭,睡觉。只是我再也无法忍受任何阴影角落。我卖掉了房子,搬进了一间四面都是窗户、光线极度充足的公寓。

  我试图忘记,但有些画面刻在了脑子里。尤其是最后那一刻,那双细长、非人的手,温柔而坚定地扼断生命之线的画面。

  后来,偶尔在网络上,或是朋友间的窃窃私语中,我会听到一些零碎的传言。关于一种看不见的“追随者”,它会选中一个人,慢慢靠近,最终将其带走。

  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从哪里来,为什么选中目标。传言总是模糊不清,但核心惊人地一致:一个模糊的影子,一步步地逼近,直至死亡降临。

  每当听到这些,我都会默默走开。我知道,那个都市怪谈的名单上,又多了一个。

  而我是少数知道它真实存在的人之一。这个秘密,和我丈夫冰冷的尸体一起,将永远埋在我心里。怪谈成真,代价是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