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论故人-《江南小户金满院》

  “劳烦店家,一壶热水便好。”许老爷子觉得家里人不一定喝的惯这里的茶水。

  王锤阵,郑梦拾,还有许老爷子三人在茶摊的长条凳上落座,至于三个孩子还有许老太太,许金枝母女俩,还在马车里坐着。

  出门远途,都是些老少妇孺的,还是少露些面谨慎些。

  “请问店家,此处何地?”喝口热水解乏,王锤阵问那位烧水的汉子,他是车夫,总得看看走到哪里了。

  “客官客气了,此处是绿鱼坡。”汉子回答。

  王锤阵看向许老爷子“叔,这地儿您耳熟不?”

  “绿……鱼坡……”许老爷子陷入回忆,往四周看看,好像是有这么个地方,他记得以前这路窄,满坡的野草野菜,形状像一条趴着的鱼。

  “店家,这往前走,是不是能到许家洼村啊?”见许老爷子点头了,王锤阵接着往下问。

  那倒水的汉子一愣“是啊,往前二三里,有刘家村,许家洼,何家渠……”

  那就没差了,王锤阵端碗喝口水。

  喝水的功夫旁边抹桌子的妇人悄么的看了许老爷子好几眼,犹犹豫豫的上前拽她男人袖子,把人拉到一边儿。

  两个人嘀嘀咕咕好一阵子,又眼神复杂的朝许老爷子看好几眼,弄的王锤阵都察觉到,以为遇上路边劫野的黑摊子了。

  凭自己和郑兄弟俩人,架着老爷子逃跑不成问题,王锤阵警惕的打量四周。

  “客官,您,您可是许家洼村人呐?”

  王锤阵正欲暴起,先发制人,那夫妇二人一起朝他们过来了,问许老爷子。

  许老爷子一愣,为何这么问,他可没说过自己姓什么,难不成是村里人?

  许老爷子眼神不确定的在俩人身上看几眼,再看几眼……没认出来。

  他看人,人家也看他,还是妇人试探着叫“问……问山叔?”

  嘶……还真是村里人,许老爷子心里一提,这还没进村呢,就被认出来了,看年纪像是小辈,不知道是哪家的,之前有没有不睦。

  “你们是?”许老爷子心情复杂。

  “叔,我是大奎啊!”那汉子一激动,上前就把住许老爷子胳膊了。

  “大奎?”许老爷子继续想,这人年纪大了吧,该忘的事就容易忘,不刻意记着,要想想起来就得回脑子里翻翻。

  想起来了!他那闹腾的出三服的堂兄,这是他家大儿子,许老爷子心里瘪瘪,那老头就不是啥好人,他儿子……再看看吧。

  “我想起来了,你爹近来可好啊?”与这家人有嫌隙,不亲厚,许老爷子一时间不知道说啥,干巴巴的问候下他爹吧。

  “我爹,我爹没了土了……”汉子嘴一瘪。

  “啊?”这下子许老爷子彻底不知道说啥了,当年骂骂咧咧跳最欢实的老头儿就,没了?

  确实恶嫌,却也说不上死仇,好歹是同辈人,许老爷子沉默。

  “叔,您这回是回来祭祖的吧,婶儿可在车上啊?这还有程子路,我们随您一道回去吧。”汉子说着,开始招呼他媳妇收拾桌凳,又从旁树趟子里牵出头老牛来。

  爹不情理,这儿子现下看倒是个懂礼数的,或许堂兄家歹竹出了好笋,许老爷子不会移责小辈,当年事数那群婆子和老头折腾的不饶人,他就是担心一家子出不来二样人,该防还是得防。

  许家人马车在前头,后头大奎夫妇赶着牛车远缀在后头,赶在午后聚雨之前,到了许家洼村村口。

  村口的大磨盘瞧着像是过了秋收再无人打理,雨泥压着落叶,斑驳的糊在上面,许老爷子跳下马车“锤阵呀,劳烦你赶着马车进去,老头子我自己走一会儿。”

  “叔,我陪着您。菊儿,你赶紧带婶子她们去咱家落脚。”后头大奎将牛车交给媳妇,跳下来一道陪在许老爷子身旁。

  这时候天气有些上来了,这个时辰正是午歇之时,村子里外出活动的人不多,一路走来,竟也没遇上什么人。

  许老爷子走着,听大奎念叨着讲这些年的村里事,这小子瞧着憨稳,没成想是个话痨,许老爷子一路上全是耳朵费功夫了。

  “槐树家的三婶子走了,去年秋天没的,芽子在城里上工没赶回来……”

  “成叔家二儿子在外头领了个媳妇回来,也不游手好闲了……”

  “春妹去城里找他哥,和走商好上,嫁去外地了……”

  ……

  许老爷子听着大奎讲,老辈子的,同辈人的,小辈儿的,各种事,红的,白的,喜的,伤的,团聚,离散,一直讲着,直到站在了许老爷子阔别数年的老屋子前头,大奎停住了口,许老爷子停住了脚。

  “叔……”大奎陪着许老爷子推开半石半木垒砌成的围院,院子里萧条旧败,但是到还算干净,没有许老爷子想象中的败叶枯枝满院,蛛丝虫尸缠梁。

  “这是?”许老爷子看院子一角放了个枝齿稀疏的大扫帚,这院子,明显是有人打扫过的。

  “嗷,叔,这是水娃他们几个,平时无事了,就把村子里的空屋子打扫打扫,叔你们好久没回来了,这屋子破旧了许多,修补不及,也只能让这院子干净些。”大奎挠挠头,显得颇为不好意思。

  许老爷子站在院子里,抬眼看低矮围栏掩不住的昏沉天空,耳中是大奎的话,似又响起数年前他与妻女被族人指责,围哄的声音,曾经与现在重叠,是这么的不真实。

  “你们……”许老爷子欲言又止,神情中始终保持着一丝警惕。

  “叔……”大奎看着许老爷子神态,踌躇嚅嗫,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叔,侄子知道,当年是……我爹他们那辈人做得出来不对,让您伤心了这么些年,这些年其实……”

  云聚水将落,许氏这对多年未见的疏远叔侄相对站在院中,一个说,一个听,都没有进屋去。

  末了,眼看着云色更凝实了,两人这才相跟奔走着,由大奎带路,去找许老太太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