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蜕茧-《天幕:对!我爹洪武三十五年传位》

  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俱是在刷新着众人的认知下限,张角尽管痛苦,还是安慰他们,会好起来的,大汉会好起来的。

  “天子也有难言的事啊!”张角握着竹杖,手指攥的指节发白,“当年高祖立国的时候,大汉也不好过。”

  “都熬过来了。”

  ......

  这一年,在史书里这是简单的七个字:冀州大疫,人相食。

  陈三原本只是大汉普通的一个小百姓。

  县里的老太爷要祝寿,他爹抱着家里的母鸡去送礼,死在了路上。

  前些年旱灾,家里的收成也不好,母亲饿死了。

  他一咬牙,把屋子的门拆了下来,做了副棺材,好歹是给母亲体面的下葬了。

  陈三一直觉得自己很亏待妻子,兰娘跟着他没过一天的好日子。

  兰娘是邻居家的女儿,俩人自小就认识,长大后也顺理成章的结婚。

  兰娘也死了,为了给儿子留一口粮食。

  他想把自己那份让给兰娘吃。

  兰娘说,他不能没了,不然儿子就活不下去了。

  皇帝要修宫园,没钱只能加派田税。

  他交不起,于是自家祖传的几亩薄田也被大官们弄走了。

  现在兰娘也没了,他回头看了看破烂的院子,还是叹了一口气将床上的席子揭了下来。

  给兰娘擦擦脸,裹在了席子里,在自己家的院后面挖了个坑埋了。

  他不知道自己死的时候会埋在那里,太长远了,那不是他这样的人该想的。

  自己一个大男人,也不需要什么体面。

  这身衣服是前些年收成好的时候,兰娘给他做的,还算规整,到时候死了留给儿子。

  忙完了的陈三抱着儿子坐在空荡荡的院门口,看着这个家一时有些茫然。

  日子,啥时候有个盼头?

  ......

  又一年。

  家里的院子也没了,朝廷要征人头税,他没钱,只能抵了。

  陈三背着儿子,靠捡雁粪充饥,磨路边的野骨头果腹,有时候还能从土里挖几条虫子,渴了就去河边扒几口。

  回到村里。

  村东头的赵寡妇正在扒拉观音土往嘴里送,蛔虫在往外爬。

  赵寡妇的肚子圆圆的,像怀胎一样。

  他想,要是搁以前赵寡妇的这肚子,该被人数叨不守妇道了,但现在没人去关心她。

  冀州这儿流行了疫病,到处都是得病的人。

  朝廷不管他们的死活,只是封锁了地方,害怕疫病传染。

  儿子染了疟疾,陈三急得团团转,可现在哪里还找得到大夫。

  这一天,一个头系黄带子,穿着麻布百衲衣的道士穿过死人堆,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会染病。

  道人来到陈三身前,手放在他儿子的额头上,说不要紧,喝了这碗符水就好了。

  陈三跪地磕头,感谢道人的救命之恩。

  道人只是摆了摆手,传了他几句《太平要术》,教他忠君爱国,说日子会好起来的。

  然后,道人领着弟子们往满是脓疮的人堆里递符水,在哀嚎中给孩子们裹上黄符,又给赵寡妇治病。

  他看见本来要死的王二狗喝了符水后多活了半个多月,孩子们裹上黄符后身子也不抖了,赵寡妇也哇哇的吐了半肚子的黑水,几十条蛔虫在黑水里打滚。

  儿子的疟疾好了。

  陈三知道这不是官老爷嘴里的妖术。

  那天起夜,他亲眼看见一位师兄将各种草根捣成了黑水,第二天倒在了符水里。

  .......

  雒阳城是当今天下最雄伟壮观的城池,集天下之财富缔造一城之繁华。

  一行人是进不去雒阳城的,像是兴汉这样的“流民”身份,莫说关碟,身份上就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乱贼的潜在分子,这样的人怎么能进首善之地呢。

  陈三身子骨比较强硬,拜了师后一直跟在张师傅身旁,贴身保护他。

  现在进不去雒阳城,心里直打转,怕张师傅在里面受了屈。

  “雒阳首善之地,这里怎么会有黑恶事呢?”张角笑着安慰众弟子,让他们在城外等待。

  张角领着弟弟张梁进了雒阳城。

  “你们听说了吗?司马叔异死了,自杀的!”

  “司马叔异?那是谁?”

  “嗨,司马叔异你都不知道?河内司马氏子弟,向来有贤名。”

  “那他怎么死了?”

  “朝廷征召他为钜鹿郡太守,他一向清廉有贤名,交不出三千万的修宫钱,然后不肯就职,庙堂考虑他比较清廉就给他减免了三百万,再三催促他就任。”

  张角的脚步顿住,侧耳聆听那两位京爷的谈话。

  “不是说大郡三千万,小郡两千万吗?钜鹿郡可是刚受灾啊!”

  “没办法!总不能圣天子的西园不修了吧?司马叔异称病也没办法,不愿剥夺百姓就在孟津口服药自杀了。”

  “唉!可怜一贤才啊!”

  张梁观察到大哥脸色不对,“兄,你怎么了?”

  “这位兄台,你们刚才说的修宫钱是什么?”张角过去打招呼。

  市民上下打量了一番张角,见他风尘仆仆,穿着有些丑陋。

  “你外地来的吧?”

  依然好心解释:“难怪不知道修宫钱。”

  “前不久圣天子的南宫云台发生火灾,这些年年景不好,常侍张让、赵忠劝说圣天子加征每亩十钱田税,并责令天下州郡出纳材木文石两三千万不等,集资给圣天子建宫祈福,名曰圣福钱。”

  “这个圣福钱,呵!就是修宫钱!”

  周遭的人群来来往往,后面的市民在说什么张角也恍若未置。

  这位穿着丑陋的道人麻木的站在雒阳宽敞的街道里,车水马龙的喧哗声仿佛与他无关。

  张角有些茫然迟疑,他抬头看了看一览无余的天际,伸手去遮了下扎人的日光。

  衣裳下的拳头握得指节发白,削瘦的道人环望着大汉的国都。

  鲜衣少年郎策马在驰道上意气风发,高门的家仆正在往垃圾桶里倒隔夜的酒肉,隐隐发酸。

  刚下学的学生士子兴致勃勃的谈论着老师今天讲解的圣人大道,世家的游人一脸回味的感叹着四十六面石碑的伟大。

  道人沉默的低下了头。

  我究竟在做什么?

  我到底在图什么?

  人间春秋万载事,不见世人疾苦处。

  那些被救下来的百姓,他们苦苦支撑着只是想活着,像牲畜一样残喘着苟活!

  又被庙堂接二连三的剥夺去活着的权利,苦苦挣扎着盼不到明天的死去!

  圣人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彼肉食者,为何看不见载舟之水的水深火热!

  彼王侯公卿,可曾在意庶民之苦痛?

  圣人啊?

  为什么经书里的治世始终看不见啊?!

  “山河为罗,苍生为醮。贫道敢问苍天,大道何存!”

  “兄......”

  “梁,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