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龙湫剑影录-《古风故事集》

  闽中永福县有龙湫潭,深不可测。每值晦日,辄闻潭底有金铁交鸣之声,乡人皆云乃古代剑客英灵未泯。是岁仲秋,忽有赤衣僧踏月而来,杖挑铜磬,叮咚之声震落满山松针。

  时潭畔正有樵夫十数人夜饮,闻声皆惕然。唯见青石上独坐的蓑衣客犹自垂钓,斗笠压眉,然握竿之手稳若磐石。赤衣僧掷出一枚青铜剑钥插入古槐,朗声道:“重阳子时,龙湫剑窟启门。持此钥者,可窥公孙大娘剑舞遗谱。”

  忽闻崖上传来清笑:“慧明禅师好大口气!”但见白衣女子翩然掠下,双刺如蝶穿花,“三十年前少林弃徒,也配谈剑舞真谛?”僧袍鼓荡间,铜磬倒旋击出,女子竟被震退三步,袖间飘落杏花数瓣。

  蓑衣客忽收钓竿叹道:“‘流云刺’白姑娘既至,‘铜磬罗汉’又何须作此伎俩?”竿梢轻抖,剑钥倏飞入掌,“只是这剑钥淬过赤蝎毒,禅师未免堕了少林名头。”

  此时林中骤起虎啸,黑衫壮汉擎九环刀跃出:“慧明!还我师叔命来!”刀风激得潭水迸溅。赤衣僧磬声疾响,竟将刀势尽数荡开。蓑衣客钓线忽卷住刀环:“‘断岳刀’秦寨主且住手!二十年前血案,岂可妄断?”

  忽见七点寒星自西北角射来,直取剑钥。白衣女子双刺翻飞格挡,叮当声中现出个麻衣老者,手持竹笛冷笑道:“公孙剑谱岂容尔等玷污?”笛孔中忽喷紫烟,秦寨主急忙屏息后跃。

  蓑衣客斗笠骤旋,荡开毒烟道:“‘毒龙笛’莫先生竟也觊觎剑谱?”话音未落,潭心突涌漩涡,玄衣人踏水而出,剑光如匹练直取剑钥。慧明禅师铜磬横拦,爆出震耳铿音——二人身形交错间,岸畔古松竟拦腰而断!

  白衣女子忽道:“且看剑钥!”那青铜钥在月光下渐显纹路,分明是幅地图。麻衣老者竹笛急点:“原是藏剑谷方位图!”众人顿时蜂拥抢夺,蓑衣客却撤竿疾退:“诸君莫中计,此乃贋品!”

  慧明禅师忽大笑:“好个‘钓鳌客’陆沧溟!果然瞒你不过。”袖中抖出五枚同样剑钥分射众人,“真钥早散江湖,重阳之夜,各凭缘法罢!”言毕倒纵入潭,竟如蛟龙潜踪。

  白衣女子接钥细观,蹙眉道:“这纹路似是点苍派失传的星野图?”秦寨主挥刀劈碎飞来之钥,忽怔住:“碎片上的玄铁...莫非与七年前点苍派灭门有关?”陆沧溟拾起碎片沉吟:“点苍掌门临终以血画图,原是指向龙湫剑窟。”

  麻衣老者笛声忽变凄厉:“诸位可知公孙大娘因何封剑?”不待应答,东南忽传来马蹄震地之声。数十蒙面骑手涌出竹林,箭矢挟火如流星坠地!为首者厉喝:“奉盟主令,格杀窥秘者!”

  秦寨主九环刀卷起狂风,劈落箭雨无数。白衣女子双刺化电,瞬息点倒三骑。陆沧溟钓线纵横,专锁敌人咽喉。麻衣老者却笛孔连发毒针,中者皆浑身青紫。

  混战中,那玄衣剑客倏地掠向潭边古槐——原来真剑钥始终嵌在树中!陆沧溟反手掷出钓钩,却被突然现身的赤衣僧以铜磬截住:“陆先生何必阻人道途?”

  此时火势渐猛,蒙面骑手竟不分敌我乱射火箭。秦寨主怒吼一声,九环刀脱手飞旋,如车轮斩翻数骑。白衣女子惊叫:“秦大哥当心!”却见玄衣剑客突施冷剑,直刺秦寨主后心。

  千钧一发际,麻衣老者笛中射出银链缠住剑锋:“点苍逆徒还敢逞凶!”玄衣客面罩脱落,赫然是点苍派失踪七年的大弟子凌绝峰!秦寨主愕然:“凌师侄?你竟投靠了铁掌盟?”

  凌绝峰凄笑:“师叔可知当年灭点苍满门的,正是铁掌盟主司徒狰!”笛音骤响,麻衣老者厉喝:“痴儿!司徒狰是你生父!”全场霎寂,唯闻火星噼啪。

  陆沧溟忽道:“莫先生应是点苍派硕果仅存的长老莫惊寰吧?”老者撕下面具,露出灼伤满布的脸:“老夫忍辱偷生,等的便是今日!”抖出真正剑钥,“此物乃掌门师妹以命护下的证物!”

  凌绝峰长剑坠地:“难道...当年是师父让我假意投敌?”莫惊寰老泪纵横:“你师父知你身世,要你亲证司徒狰罪孽!”忽有裂帛声自潭底传来,龙湫潭竟从中分开,露出青石阶通向地底!

  慧明禅师率先跃入:“司徒盟主,老衲来赴三十年之约了!”众人相继冲入,见巨大石窟中插满古剑,中央石台伫立着锦袍老者,正是武林盟主司徒狰。

  “莫师弟别来无恙?”司徒狰轻笑,“当年你与我争夺掌门之位,借公孙剑谱设局,害得师父走火入魔,如今还敢现身?”莫惊寰冷笑:“师兄篡改剑谱害师,真当无人知么?”

  司徒狰忽拍石台,万千剑器齐鸣:“今日便用公孙大娘的天罡剑阵送诸位上路!”剑阵方动,白姑娘双刺突袭其肋下:“为师尊素月师太偿命来!”原来紫衣女子竟是峨眉掌门的关门弟子。

  秦寨主九环刀狂劈:“司徒老贼!还我金刀门十七条人命!”凌绝峰却挺剑护在司徒狰身前:“父亲...快走!”司徒狰反手一掌击飞亲子:“废物!枉我多年栽培!”

  陆沧溟钓线缠住司徒狰右腕:“盟主可知钓鳌客本是公孙氏守墓人?”扯开蓑衣露出剑痕斑驳的胸膛,“先母公孙莹,便是被你夺去的剑谱原主!”

  剑阵忽乱,慧明禅师铜磬连破七剑:“司徒施主,可还记得少林觉远?”司徒狰变色:“你竟是觉远师弟!当年分明...”话未说完,莫惊寰笛中银针已没入其咽喉。

  司徒狰踉跄笑道:“好...好...好个局中局!”猛然按动机关,整个剑窟开始塌陷。凌绝峰挣扎抱住其父:“父亲,收手吧!”巨石坠落间,司徒狰忽将儿子推开:“走!去告诉你娘...”

  窟顶彻底崩塌时,陆沧溟抢出半卷焦黄剑谱,秦寨主负着重伤的凌绝峰,白姑娘搀扶莫惊寰,俱是狼狈。唯慧明禅师跌坐诵经,身下压着司徒狰碎裂的盟主令。

  数月后,点苍山重开山门。凌绝峰以带罪身接任掌门,当众焚毁天罡剑谱。莫惊寰隐退前将银笛传给白姑娘:“峨眉点苍,永结同好。”秦寨主终放下恩怨,回金刀门重振基业。

  陆沧溟仍回龙湫潭垂钓,只是蓑衣内多了块无字碑。每逢雨夜,潭心时有剑光游走,乡人皆云乃钓鳌客在演练未尽的公孙剑舞。而江湖传闻,慧明禅师自此云游西域,再无音讯。

  惟见龙湫水雾迷离,犹掩当年剑影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