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长庚·鉴 (7月12日)-《金兰厌胜劫》

  午夜已过,北京城沉入一种粘稠的寂静。国安部地下七层,代号“鉴渊”的临时实验室,是唯一还在燃烧的孤岛。惨白的无影灯下,李长庚教授的白大褂泛着冷光,他俯身在一台嗡嗡作响的量子场域模拟器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屏幕上瀑布般滚动的数据流。空气里弥漫着冷却液的微腥、电路板过载的焦糊味,以及浓得化不开的咖啡苦涩。

  屏幕一角,是加密线路传来的实时画面:西疆小组发回的现场录像。乌鲁木齐一条小巷深处,一个身影在混乱的人群中扭曲着,动作快得不似人类,徒手格开警棍,嘶吼声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尖锐,瞳仁在昏暗光线下闪过一瞬非人的幽绿。李长庚的手指在键盘上疾走,将画面定格、放大、提取能量光谱特征。旁边另一块屏幕上,同步显示着地面传感器传回的读数——一种极微弱、频率却高得离谱的能量脉冲,像垂死毒蛇的神经抽搐,每一次爆发都精准对应着录像中那人力量的异常峰值。

  “爷爷…”李念墨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从实验室角落传来。她坐在一张宽大的工作台前,台面上没有复杂的仪器,只摊开几张泛黄的古老中亚羊皮卷摹本,上面绘满了意义难明的螺旋和尖角符纹。她掌心悬空,虚按在几份西疆小组刚刚空运回的土壤样本上。样本装在特制的铅盒里,此刻盒盖敞开,露出里面颜色诡异的暗红色沙土。念墨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指尖微微颤抖,仿佛在触摸一团无形的、滚烫而粘稠的火焰,又像是被无数根冰冷带刺的细线缠绕穿透。“…疼。”她低低吐出一个字,眉心紧蹙,“混乱…还有…一种…古老的恨意,像埋在骨头里的锈,很深很深…带着…戈壁风沙的燥气…”

  李长庚立刻抬起头,快步走到念墨身边。他没有打扰她,只是拿起一个巴掌大的能量示踪仪,扫描念墨掌心与土壤样本之间那肉眼不可见的区域。示踪仪的微型屏幕上,原本平稳的基底能量线陡然扭曲,爆发出尖锐的毛刺,频率与西疆现场捕捉到的脉冲惊人一致。“感知型定向波动…”李长庚低声自语,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目标锁定个体的情绪阈值,特别是愤怒、恐惧…短暂超频生理机能,代价是…神经与肌体不可逆的损伤…甚至…燃烧生命?”他迅速将示踪仪的数据接入量子模拟器,手指在另一台光谱分析仪上飞快调整参数。

  冰冷的仪器光芒映照着祖孙二人。李长庚的侧脸线条绷紧,是纯粹的理性在未知深渊上搭建桥梁的专注。念墨则像一叶在汹涌暗流中飘摇的小舟,灵觉是她唯一的桨,每一次感知都带来精神的刺痛与重压。她额角的汗珠汇聚,顺着白皙的皮肤滑下,滴落在羊皮卷摹本的一个螺旋符纹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念墨,坚持一下。”李长庚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能抚平惊涛的力量,“把那种‘恨意’的频率…描述给我。用你能捕捉到的…最核心的‘音’。”他调出一个声波模拟界面。

  念墨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灵觉被那股阴冷古老力量撕扯的不适。她不再试图“看”清,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听”。渐渐地,一种无声的、却在她意识深处尖锐鸣响的“声音”被剥离出来——不是人声,更像是戈壁狂风掠过千年岩窟发出的呜咽,夹杂着朽骨断裂的脆响和金属摩擦的嘶鸣。她微微张开嘴唇,喉咙里发出几个不成调的、艰涩的音节,模仿着那核心的“频率”。

  李长庚的手指在声波模拟器上快速滑动,将念墨模仿的“频率”输入,与量子模拟器里正在构建的异常能量模型进行叠加、比对。冰冷的数字世界与玄奥的灵觉感知,在无形的战场上激烈碰撞、交融。时间仿佛凝滞,只有仪器运行的嗡鸣、键盘敲击的脆响和念墨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突然,量子模拟器发出一声尖锐的提示音!屏幕上疯狂滚动的数据流猛地停滞,一个复杂的三维能量结构模型被构建出来——核心是一团高速旋转、不断向内塌缩的漩涡状力场,边缘却放射出无数细密的、带有明确指向性的能量尖刺。更令人心惊的是,这模型的整体轮廓和能量流动方式,竟与念墨面前羊皮卷摹本上,那个被汗水微微晕开的古老螺旋符纹,有着惊人的神似!那是中亚一个早已湮灭的古国——阿扎尔,用于祭祀战争之神的禁忌符纹残片!

  “找到了!”李长庚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指着屏幕,“核心结构!它的运作原理…不是凭空制造力量,而是像一个…放大器!一个精准的‘情绪-生命能量’转换器!放大宿主自身的极端情绪,以此为燃料,短暂榨取超越极限的生理潜能!源头…阿扎尔的战争符纹!但这东西被改写了…变得更隐蔽,更恶毒,像一种植入灵魂的…定向诅咒!”

  他猛地转向念墨,眼神灼亮:“念墨,你感知到的‘古老恨意’,就是这符纹本身携带的‘战争烙印’!施术者利用了这个‘烙印’作为引信和共鸣器!西疆那些人…是被人用现代技术激活了身体里可能本就存在的、与这古符纹同源的‘烙印’碎片!他们成了…活的诅咒炸弹!”

  巨大的精神消耗让念墨几乎虚脱,脸色苍白如纸,但她看着屏幕上那个与古老符纹呼应的能量模型,眼中却亮起理解的光芒:“所以…不是单纯的‘控制’,是‘点燃’…点燃他们心底本就有的火种…” 话音未落,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她身体晃了晃,手肘差点扫落桌角的咖啡杯。

  李长庚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稳稳托住那个早已冰凉的白色马克杯。杯壁上,沾满了凌乱的指纹和干涸的咖啡渍,无声诉说着这个漫长夜晚的鏖战。“好了,孩子,关键节点我们已经抓住了。”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浓浓的疲惫,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的笃定,“剩下的数据建模和干扰波设计,爷爷来。你做得…非常好。”

  他扶着念墨坐到旁边的休息椅上,脱下自己的白大褂,轻轻盖在她单薄的肩上。念墨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长长的睫毛还在微微颤动,呼吸渐渐变得绵长。李长庚走回主控台,看着屏幕上那个被成功“解剖”出来的能量模型——一个来自远古的诅咒,披着现代动乱的外衣,正试图撕裂西北的安宁。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模拟出的虚拟天幕(深埋地下,并无真实窗户),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和两千公里的距离,看到了那片焦灼的土地。他拿起加密通讯器,接通了那个此刻必然无眠的号码。

  “玄策,”李长庚的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异常清晰,带着金属般的冷冽和一种洞穿迷雾的穿透力,“‘火种’找到了。不是外来的邪法,是深埋的‘烙印’被点燃。阿扎尔古符文的变种,定向激发愤怒与潜能,代价是生命…我们需要‘净心’的雨,更需要…找到那个拿着‘火把’的人。”

  电话那头,只有一瞬极其短暂的沉默,随即是李玄策沉稳依旧、却仿佛卸下了千钧重负的声音穿透电波:“明白。‘净心’方案立刻启动。‘火把’…跑不了。”

  实验室里,量子模拟器屏幕幽蓝的光芒,与羊皮卷上古老符纹的暗影交织在一起,映照着李长庚坚毅的侧脸,也温柔地笼罩着椅子上沉沉睡去的少女。咖啡杯里残余的冰冷液体,倒映着仪器指示灯明明灭灭的红点,像一颗颗在深渊边缘警惕眨动的眼睛。破晓前的黑暗,被撕开了一道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