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初腌品鉴-《五旬悍妇:靠骂人在饥荒年代续命》

  秋日的晨光,带着清冽的寒意,穿透稀疏的云层,洒在李家后院。墙根下,那口釉色深沉的大粗陶缸静默伫立,缸口严实地盖着厚木板,压着几块光溜的青石。一丝若有若无、带着发酵气息的酸香,正从缝隙里悄悄逸散,混在清晨的湿气里。

  王小芬紧了紧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她蹲在缸边,眼窝低垂,专注地盯着那缝隙。赵春花搓着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在她旁边蹲下,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抑制不住的紧张和期待:

  “老三,三天整了,时辰到了吧?这心里头……跟揣了个兔子似的,扑腾扑腾的!”

  王小芬没立刻回答,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碰了碰缸壁,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她点点头,声音沉稳:“嗯,到了。先开个小口,看看汤色,闻闻味儿。二嫂,搭把手。”

  “哎!”赵春花赶紧应声,两人合力,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挪开一块压石,再小心翼翼地掀开木板一角。

  “噗……”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酸香,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清冽气息,猛地从缝隙里涌了出来!那酸香纯正、饱满,带着白菜特有的清甜底子,而那丝清冽,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厚重的酸味,带来一种奇异的通透感。

  “嚯!”赵春花深深吸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圆了,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这味儿……绝了!酸得透亮!还带着股……股啥味儿?凉丝丝的,像……像山泉水里滴了滴酒?”

  王小芬凑近缝隙,鼻翼微动,仔细嗅着。她的目光锐利,透过缝隙观察着缸内微微晃动的汤水——清亮,微黄,没有一丝浑浊的悬浮物。她紧绷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

  “拿碗来。”她低声吩咐,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哎!这就去!”赵春花像得了令,小跑着冲向灶房,脚步都轻快了几分。不一会儿,她捧着一个洗得锃亮的白瓷碗回来,碗沿还带着水珠。

  王小芬拿起一根洗得发亮、打磨光滑的长竹筷。她动作极其小心,像对待一件精密仪器,将筷子从缝隙中缓缓探入缸内。她避开压在菜上的青石,精准地在缸壁边缘轻轻一拨。筷子尖灵巧地挑起一小片微微卷曲、边缘透亮的白菜叶子,又顺势带起一点清亮微黄的酸汤。

  “成了?”赵春花凑得更近了,眼睛死死盯着碗里那片水灵灵的菜叶和清亮的汤水,声音带着颤。

  “嗯,”王小芬点点头,将碗稳稳端在手里,“汤色清亮,菜叶透光,味儿正。端给娘。”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放得极轻,像捧着易碎的琉璃盏,走进了弥漫着淡淡香火味的堂屋。

  李凤兰盘腿坐在炕头,手里捻着一串磨得油光发亮的旧念珠,眼窝低垂,仿佛入定。听到脚步声,她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窝,目光平静地扫过来。

  王小芬将碗轻轻放在炕沿上,推到李凤兰面前。

  “娘,头茬样品,腌了三天整。您尝尝。”她的声音平稳,带着恭敬。

  李凤兰的目光落在碗上。那片白菜叶子水灵饱满,边缘微卷,透着脆生生的劲头。酸汤清亮见底,像融化的琥珀。她没有说话,伸出两根手指——那手指骨节分明,皮肤粗糙——极其精准地捏住了白菜叶子的一角。她没有用筷子,直接将其凑到鼻尖前,极其缓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审视。

  随即,她极其缓慢地将那一小角白菜叶送入口中。她没有立刻咀嚼,而是用舌尖极其仔细地感受着叶片的纹理和浸润的汁液。然后,极其轻微地,用牙齿咬合下去。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带着饱满韧劲的脆响,在寂静的堂屋里骤然响起!像咬断了最嫩的笋尖!

  李凤兰的眼窝深处,极其细微地掠过一丝光亮。她极其缓慢地咀嚼着,动作专注而深沉,仿佛在品味时光的沉淀。酸、鲜、脆、爽……层次分明地在口中展开。那酸味纯正,不尖利,带着白菜的清甜;鲜味自然,如同刚摘下的菜心;脆度惊人,带着爽利的劲道。最妙的是咀嚼之后,舌根处悄然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清冽回甘,像山涧清泉流过喉头,瞬间化解了酸味的厚重,带来一种奇妙的清爽感。

  她咀嚼的动作极其缓慢,极其仔细。堂屋里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王小芬和赵春花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凤兰的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终于,李凤兰极其缓慢地咽下了口中的酸菜。她浑浊的老眼极其平静地抬起,目光极其缓慢地扫过王小芬紧绷的脸,又极其缓慢地扫过赵春花写满紧张和期待的脸。最后,她的目光落回碗里那汪清亮的酸汤上。

  她的嘴角极其细微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动作极小,像蜻蜓点水,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击穿了王小芬和赵春花心头的紧张!

  随即,一个嘶哑、不高、却带着千钧分量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嗯……”

  “这回……”

  “味儿……”

  “正……”

  “有……”

  “脆劲儿……”

  这话!

  像一道裹着暖流的敕令!

  猛地劈开了王小芬和赵春花心头的巨石!!

  劈得她们浑身一松!!

  劈得赵春花眼眶瞬间发热,泪水差点涌出来!她激动地看向王小芬,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王小芬紧握的拳头悄悄松开,手心里全是冰凉的汗,紧绷的肩膀也微微塌了下来,一股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淹没了她。

  李凤兰的目光最终落在王小芬身上。她捻动念珠的手指停了一瞬,声音依旧嘶哑不高,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放……”

  “糖精片……”

  “了吗……”

  赵春花一听,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像是点燃的火把,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带着点邀功意味的笑容,抢着回答,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娘!没放!没放那齁甜的糖精片!是三姐的主意!老三的主意!”她兴奋地指着王小芬,“她琢磨的!滴了两滴高粱酒!就咱家那坛子存了快十年的老高粱烧!滴了两滴进缸里!您闻闻!您再仔细闻闻这味儿!”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仿佛那清冽的酒香还在鼻尖萦绕,“是不是比糖精那股子死甜劲儿香多了?又香又透亮!还带着股说不出的清爽劲儿!老三说,这叫……这叫提鲜增脆去浊气!”

  王小芬微微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不知道这个“离经叛道”的做法,是否能得到这位严苛掌舵人的最终认可。

  李凤兰的目光转向王小芬,那目光平静,却像能穿透人心。她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念珠,好半晌,堂屋里只有念珠摩擦的轻微“沙沙”声。时间仿佛凝固了。

  终于,李凤兰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碗清亮的酸汤上,嘴唇微动,吐出三个字:

  “高粱酒……”

  这三个字,不高,不重,却像三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漾开圈圈涟漪。没有褒奖,没有质疑,只是平静地陈述。但王小芬的心,却在这三个字落下的瞬间,彻底落回了实处。她知道,这看似平淡的三个字,就是娘对她这次大胆尝试的……最高认可。

  赵春花更是喜形于色,激动地搓着手:“对对对!就是高粱酒!娘,您说神不神?就两滴!味儿就大不一样了!老三这脑子,就是活络!”

  李凤兰没再说话。她浑浊的老眼极其平静地扫过那碗清亮的酸汤,又极其缓慢地闭上。捻动念珠的手指恢复了平稳的节奏。嘴角那丝细微的弧度,似乎又深了一分,像冻河悄然开裂,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缝隙深处,悄然涌动着一股滚烫的暖流和一种淬了冰的……期许。

  堂屋里,那股浓郁的酸香、若有若无的高粱酒香,混合着淡淡的香火味,在晨光里交织、弥漫、发酵。那是属于李家的味道,是传承的味道,是岁月沉淀的味道,也是……悄然萌发的、带着清冽酒香的……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