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篝火的抉择-《轮回锁:等虞颜记起萧御》

  夜幕彻底笼罩了烈炎部落,白日的喧嚣与恐慌沉淀下来,化为一种紧绷的寂静。

  唯有中央那堆篝火,依旧在夜色中执着地燃烧着,火光跳跃,映照着独自坐在其旁的萧御。

  他没有待在议事大厅,也没有回到那间空旷的石屋。

  白日的果断与威严,在遣散了众人、下达了所有应急命令后,仿佛也随之消散。此刻,他如同卸下了铠甲的战士,显露出内里的疲惫与真实的年岁。

  篝火旁,只有他一人。

  雷狼和长老们识趣地没有来打扰,他们知道,他们的王,需要一个独处的夜晚,来做出或许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次,也最为沉重的抉择。

  萧御坐在那截他坐了无数个夜晚的光滑树桩上,佝偻着背,双手交叠搭在膝前,那枚温润的剑齿虎牙被他紧紧攥在掌心,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直抵心扉。

  他那双看惯了生死、沉淀了数十年风霜的眼眸,此刻映照着跳动的火焰,却空洞得仿佛失去了焦点。

  白日的战报,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他勉强维持了十数年的平静。

  灰烬山脉的怪物,未知的威胁,不畏普通兵器的敌人……这一切,都指向一场远比黑岩之战更加诡异、更加惨烈的冲突。

  他能感觉到。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沉的、源自灵魂的疲惫。

  这具身躯,不再年轻。

  骨骼在阴冷的夜晚会隐隐作痛,曾经无穷无尽的精力,如今需要更长的睡眠才能恢复。

  他体内的力量,如同这堆篝火,看似仍在燃烧,实则核心的柴薪已将燃尽。

  他累了。

  真的累了。

  守护部落数十年,历经血战,背负着无尽的思念与悲伤。

  他本以为,可以在打理药圃、守望传承中,平静地走向生命的终点,去那个或许有她在等待的彼岸。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厌倦、委屈甚至是一丝愤怒的情绪,在他沉寂多年的心湖中搅起波澜。

  他几乎想要放任自己,沉入这疲惫与无力之中,将一切责任推开。

  部落还有雷狼,还有新一代成长起来的猎人,他们或许可以……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他想起了白日里那些猎人眼中熟悉的、依赖的目光,就像许多年前,他们看着他,等待他带领他们对抗剑齿虎,对抗黑岩部落一样。

  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是篝火燃烧的烟火气,以及……从远处药圃随风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草药清香。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星夜的山坡。

  篝火的光芒变得柔和,不再刺眼。一个纤细的身影,穿着素净的鹿皮袍,坐在他身旁,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清澈的星空,静静地望着他。

  不是幻象,而是记忆中无比清晰的、镌刻入灵魂的影像。

  【内心的对话,无声地展开】

  萧御(内心,疲惫而沙哑):“虞颜……我累了。这副躯壳,已经承载了太多的杀戮与离别。我是否……可以停下了?”

  记忆中的虞颜(目光沉静,带着理解与温柔):“我知道。你的疲惫,我都看在眼里。这担子,太重了。”

  萧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守护了部落这么多年,击退了黑岩,延续了你的药圃,将你的知识传承了下去……我是否……已经完成了对你的承诺?我是否可以……来找你了?”

  记忆中的虞颜(轻轻摇头,眼神却愈发坚定):“萧御,你守护的,从来不仅仅是对我的承诺。你守护的,是生命本身。是那些孩子的未来,是祖灵之火的延续,是这片土地上,所有相信你、依赖你的人们的希望。”

  萧御(痛苦地):“可是……新的敌人,来自灰烬山脉,它们……不同以往。我怕……我怕我这一次,无法再带领他们走向胜利。我怕我的失败,会毁掉你留下的一切。”

  记忆中的虞颜(嘴角泛起那抹他熟悉的、清浅却无比坚韧的笑意):“ 还记得吗?在禁地之前,我也曾恐惧,也曾犹豫。但我知道,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不是因为一定能成功,而是因为,那是正确的路,是守护生命的路。你的力量,或许不如往昔,但你的意志,你的责任,从未改变。你依旧是那个,能在绝境中为部落劈开生路的——狩猎王。”

  萧御(沉默,掌心的兽牙似乎传来一丝暖意):……

  记忆中的虞颜(声音如同最轻柔的风,却带着抚平一切波澜的力量):“ 去吧,萧御。不是为了宣泄仇恨,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为了守护。守护我们共同热爱过的这片土地,守护那些唱着歌谣的孩子们,守护……那份由你我共同点燃的、名为“希望”的火种。我在这里,在这篝火旁,永远等你。但这一次,不要急着来见我。完成你作为“王”的使命,走完你作为“萧御”的道路。”

  内心的对话戛然而止。

  萧御猛地睁开了眼睛。

  篝火依旧在噼啪燃烧,夜空依旧漆黑。

  但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彻底不同了。

  那沉重的疲惫感依旧存在,但不再是一种拖垮他的负担,而是化作了前行路上必须背负的重量。

  那股想要放弃的冲动,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磅礴的力量所取代——那不是愤怒,不是仇恨,而是一种超越了个人情感、与脚下这片土地、与部落血脉相连的**责任**与**守护**之意。

  他明白了。

  他守护部落,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他的爱人,更因为这是他的根,是他的使命,是无数生命赖以生存的依托。

  他延续她的药圃与知识,不仅仅是为了纪念,更是为了让文明的火种不灭,让后人能更好地生存。

  他个人的悲伤与疲惫,在这宏大的守护面前,显得渺小,却又因为融入其中而获得了意义。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跳动的火焰,那火焰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往昔的回忆,更是指引前路的光明。

  他仿佛看到,在那火焰的彼端,不仅仅是她等待的身影,更是整个烈炎部落充满生机的未来。

  他缓缓地、坚定地松开了紧握兽牙的手,将那枚承载了太多记忆的信物,轻轻贴回胸口。

  然后,他站起身。

  黎明的第一缕熹微晨光,恰好刺破了东方的黑暗,洒落在他布满风霜却异常刚毅的脸上。

  他佝偻的脊背,在这一刻挺得笔直,仿佛一座永远不会倒塌的山峦。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堆陪伴他度过无数个沉思之夜的篝火,眼神平静,深邃,再无迷茫。

  他转过身,面向已然开始苏醒、弥漫着紧张与准备气氛的部落,用他那恢复了所有力量与威严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宣告,既是对等待命令的族人,也是对记忆中那个永恒的身影:

  “传令,全军集结。”

  “今日,出征。”

  这一次,他的抉择,无关个人爱憎,只为守护那跨越了生死的承诺,与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