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退回现实与烙印共鸣-《湮灭五行:旧日之烬手记》

  银匙与惧之枝的接触,仿佛将一根烧红的铁钎探入了极寒的冰水之中,瞬间引发了剧烈的、近乎毁灭性的能量冲突。

  塞拉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搅拌机,银匙上传来的反噬力量几乎要将他紧握的手指震碎。惧之枝所蕴含的、凝聚了整个幻梦境暗面以及他们自身挣扎的恐惧能量,其庞大与污秽远超想象,根本不是个人意志所能轻易干涉。

  然而,就在银匙的光芒即将被那浓郁的暗紫色灵光彻底吞噬、塞拉的意识也快要因过载而崩溃的千钧一发之际——

  某种更高层次的、无法理解的存在,似乎被这胆大包天的“接触”行为所触动。

  银匙之上,那些古老符号的流转方式骤然改变,不再是试图去理解或压制惧之枝的能量,而是仿佛变成了一个通道,一个坐标!

  一瞬间,一股冰冷、浩瀚、完全超脱了人类理解范畴的意志,顺着银匙建立的微弱联系,短暂地“瞥”了一眼罪渊,瞥了一眼那新生的惧之枝。

  那并非恶意,也非善意,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对“存在”本身的漠然审视。是门之钥,是时空本身的主宰——尤格·索托斯(Yog-Sothoth)的力量,透过银匙这个与其概念相关的器物,对于惧之枝这种奇特产物投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关注”。

  仅仅这一丝“关注”的降临,所带来的位格上的绝对压制,就让那狂暴的惧之枝猛地一滞!

  其散发出的暗紫色恐惧灵光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按捺下去,光芒瞬间黯淡了数倍。周围那些疯狂躁动、汹涌扑来的恶念体,也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动作变得迟滞、混乱,发出了困惑而不安的嘶鸣。

  就是现在!

  “走!”霍克反应最快,尽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战机稍纵即逝。他机械臂猛地向前轰出一记强大的能量冲击,暂时清空了一小片区域,一把拉住几乎虚脱的塞拉。

  “撤退!退回通道!”摩根教授大吼,典籍绽放出最后的光芒,为他们指引来时之路的方向。

  艾米丽迅速收起记录板,马克和索菲亚搀扶起精神透支的莉娜和其他锚点者,小队以一种近乎狼狈的姿态,抓住这来之不易的、由未知存在偶然赐予的喘息之机,向着罪渊边缘、那尚未完全闭合的通道全力冲去。

  身后,是暂时被压制但显然不会持续太久的惧之枝,以及无数从迟滞中逐渐恢复、再次发出疯狂咆哮的恶念体。

  他们的逃亡艰难而仓促,每个人都带着伤,精神与肉体都濒临极限。但当他们最终踉跄着冲回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地下那熟悉的、布满铅板与符文的“静滞之间”时,所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然而,现实世界的景象,却并未给他们带来丝毫安慰。

  刚刚从极端异常的罪渊脱离,感官尚未完全调整回来,但他们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粘滞感,仿佛时间的流逝变得不再顺畅。灯光的光芒似乎带着一种奇怪的拖影,仪器的嗡鸣声听起来时快时慢,极不稳定。

  “时间错位……加剧了……”艾米丽喘着气,看着手中记录板屏幕上疯狂跳乱、甚至偶尔出现倒流迹象的时间戳,脸色难看至极。

  他们挣扎着走出地下设施,来到密大校园。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的心沉入了谷底。

  校园街道上,几个学生保持着走路的姿势,却如同卡顿的影像般,在原地重复着抬腿、落下的动作,脸上是一片空白茫然。一个抱着书本的教授突然愣住,困惑地看了看四周,仿佛失去了刚才几秒钟的记忆,摇摇头继续往前走。远处,一辆汽车的尾灯光芒在亮起与熄灭之间疯狂闪烁,仿佛同时存在于两个不同的时间点。

  “月背的‘时间锈蚀’……可能已经严重到直接影响现实世界了……”摩根教授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与骇然,“而且……这感觉,和罪渊里的恶念潮很像,但……更加弥散,更无孔不入。”

  灭世的危机,不再遥远的概念,而是化作了眼前这些诡异而令人心悸的日常错乱,近在眼前。

  而塞拉,他所承受的远不止这些。

  一回到现实世界,他眉心的烙印就传来了前所未有的异常反应。

  一股微弱却极其顽固的暗紫色能量波动,仿佛一根无形的丝线,穿透了维度的阻隔,从遥远的幻梦境罪渊深处,与他的烙印建立了某种诡异的远程共鸣!

  那根由他“催生”的惧之枝,即便相隔无数空间,其散发出的恐惧气息,依旧在持续不断地撩拨、侵蚀着他的意识。

  他的脑袋里像是被塞进了一个不断低语着各种恐惧场景的蜂巢,嗡嗡作响。眼前时不时闪过印斯茅斯的幻影、格赫罗斯的迫近、月背的锈蚀、时间的错乱……意识开始变得模糊,难以集中精神,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沉重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每一次共鸣的悸动,都像是在提醒他:看啊,这就是你亲手参与催生出来的灭世之火,它正在燃烧,并且通过你,感受着这个即将被它吞噬的世界。

  沉重。

  无比的沉重。身体像灌了铅,心灵更像背负着整个正在缓慢走向崩坏的世界。

  他几乎是被霍克和马克搀扶着,回到了临时作为指挥中心的实验室。

  实验室里一片繁忙景象,各种仪器全开,安吉尔博士正脸色铁青地站在主屏幕前,上面显示着全球各地报上来的、越来越频繁的时间异常数据。研究人员们步履匆匆,声音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末日将至的恐慌感。

  安吉尔看到他们回来,尤其是看到塞拉的状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快步走来:“你们回来了?情况怎么样?塞拉他……”

  霍克摇了摇头,面色沉重:“一言难尽。先让他休息。”

  他们将塞拉扶到墙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塞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努力对抗着脑海中那持续不断的恐惧低语和烙印传来的共鸣刺痛。他抬起头,模糊的视线看向实验室中央。

  安吉尔博士已经回到了主屏幕前,正语速极快地与摩根教授和艾米丽交流着,试图将从罪渊带出的零星数据与现实世界的剧变联系起来。他们的表情专注、焦急,甚至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面对终极难题时的兴奋与恐惧交织的狂热。

  他们还在努力,还在分析,还在试图从绝望中寻找那一丝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性。

  可是……

  塞拉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看着屏幕上那些不断跳动的、预示着文明末日的冰冷数据,感受着自己脑海中那根与灭世之火紧密相连的“弦”在不断震颤……

  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如同冰冷的雾气,缓缓笼罩了他。

  “我们……还能做什么?”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

  阻止惧之枝?他们差点全军覆没,仅仅其诞生的前兆就几乎摧毁他们,甚至需要依靠未知存在的偶然干预才侥幸逃生。

  阻止时间锈蚀?其根源在月背,连远古文明都因此湮灭。

  阻止格赫罗斯?那是行走的星系级灾难。

  阻止阿撒托斯?更是天方夜谭。

  他们付出了惨重的牺牲,穿越了无数的危险,甚至最终“成功”地……催生了加速毁灭的钥匙。

  现在,他拖着这具与灭世之火共鸣的身体,坐在这里。还能做什么?

  分析数据?寻找弱点?这些安吉尔和摩根他们更擅长。而他,塞拉·华特力,一个从印斯茅斯灾难中幸存下来的“门扉”,一个被外神烙印的容器,此刻最大的“作用”,似乎就是作为一个遥远的感应器,切身感受着世界是如何一步步滑向深渊。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银匙。

  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匙身上那些古老的符号依旧沉默。这把钥匙曾带给他力量,带给他指引,甚至刚才在罪渊引发了奇迹。

  但现在,它似乎也沉默了。

  前路仿佛被浓重的、绝望的迷雾彻底笼罩,看不到任何方向。

  沉重的喘息渐渐平复,但内心的迷茫却愈发深邃。他靠在墙上,看着实验室里的一切忙碌,感觉自己像一个抽离的旁观者,一个提前知晓了悲剧结局却无力改变的观众。

  灭世已近在眼前。

  而他,手握钥匙,身负烙印,却不知该指向何方。

  指尖的摩挲,成了唯一能让他感到些许安定的动作,仿佛在无声地询问着这把古老的造物:

  接下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