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草庐-《刃鳞江湖》

  青牛山脚,林木葱郁,藤蔓缠绕。孙大夫所说的“草庐”,果然极其隐蔽。

  它并非真正的草屋,而是依着一处天然岩壁搭建的半石半木结构,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和藤蔓,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若非孙大夫熟门熟路,外人绝难发现。

  推开吱呀作响、布满苔痕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尘土、草药和陈年木料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内陈设极其简陋,只有一张粗糙的木床,一张石桌,几个石凳,角落里堆着些落满灰尘的采药工具和干柴。唯一显眼的,是石壁里面放着一些密封的陶罐。

  “快!把他放床上!”孙大夫急声道。

  不嗔小心翼翼地将萧见白平放在唯一的那张木床上。孙大夫立刻扑过去,重新检查伤势,施针用药,与那顽固的蚀心掌毒争分夺秒。他解开萧见白的衣衫,露出那触目惊心的掌印,黑线如同蛛网般盘踞在胸膛,佛光压制的位置如同一个金色的核心,艰难地抵抗着周围墨色的侵蚀。

  “丫头,你去把门关好,守着点外面。”孙大夫头也不抬地吩咐,语气不容置疑。他需要绝对专注。

  弥仞依言关好门,背靠着冰冷的木门,身体因疲惫和伤痛而微微颤抖。她紧握着连弩,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墙角被孙大夫随意丢在地上的阴九娘身上。那张苍白扭曲的脸,即使在昏迷中也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怨毒。弥仞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乌鳞,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跳,昏迷前那恐怖的吞噬感和混乱嘶吼仿佛又在耳边回响。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正在全力救治萧见白的孙大夫和一旁盘膝调息、脸色苍白的不嗔。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萧见白命悬一线,不嗔消耗巨大,自己又伤又弱,还带着一个诡异的定时炸弹……前路茫茫。

  时间在紧张和压抑中流逝。草庐内只有孙大夫施针时细微的金属摩擦声,萧见白偶尔发出的痛苦喘息,以及不嗔绵长而微弱的调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孙大夫终于长吁一口气,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额头上全是汗,后背的衣衫也湿透了。

  “暂时……稳住了。”孙大夫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不嗔那一点佛光如同定海神针,锁住了心脉核心的毒源。我用金针药力暂时封住了周围扩散的毒脉。但……”

  他眉头紧锁,“这毒与心脉纠缠太深,光靠压制不是长久之计,必须找到‘碧磷草’为主药,配合佛力,内外夹攻,方能彻底拔除,否则,一旦压制之力减弱,或者萧小子自身气血再衰败几分,神仙难救!”

  “碧磷草?”弥仞忍不住出声,她常年在山林活动,对各种草药并不陌生,“那东西只生长在极阴湿的毒瘴之地,而且常有凶猛毒物守护,极其罕见!”

  “不错!”孙大夫点头,“青牛山深处,有一处终年弥漫不散‘碧磷瘴’的山谷,传说那里就有此草!只是……”

  “我去找!”弥仞斩钉截铁地说道,眼神坚决。她不能再这样无力地看着同伴倒下。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也必须去做。

  “不行!”孙大夫立刻反对,“你肩伤未愈,那碧磷谷凶险异常,瘴气本身就能要人性命!更何况……”

  “让她去吧。”一直闭目调息的不嗔,忽然开口。他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眸子看向弥仞,带着一种洞悉和理解,“弥仞施主心志坚韧,通晓山林,更怀有……特殊之物,或能抵御瘴气。”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弥仞的胸口,意指乌鳞。那东西虽然危险,但其蕴含的某种原始力量,或许能对抗同样源于阴邪的碧磷瘴。

  孙大夫一愣,看着不嗔,又看看眼神坚定的弥仞,最终沉重地叹了口气:“罢了……丫头,切记,碧磷草通体碧绿,叶脉如磷火,夜晚会散发微光。采摘要快,不可久留。这瓶‘避瘴丹’你拿着,虽不能完全抵御碧磷瘴,但能延缓毒发。”他将一个小玉瓶塞给弥仞,又详细描述了山谷的大致方位和特征。

  弥仞接过玉瓶,郑重地点点头,将连弩背好,深深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萧见白和脸色依旧苍白的不嗔。

  “等我回来。”她低声说了一句,不再犹豫,转身推开草庐的木门,身影迅速没入外面葱郁的山林之中。

  草庐内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萧见白微弱的呼吸和孙大夫沉重的叹息。

  “小和尚……”孙大夫看向不嗔,欲言又止。他有很多疑问,关于那惊天动地的佛力,关于阴九娘昏迷前的嘶吼,关于弥仞怀中的诡异之物。

  不嗔却轻轻抬手,止住了他的问话。不嗔的目光落在墙角昏迷的阴九娘身上,带着一丝深沉的探究。

  “孙施主,烦请取一碗清水来。”不嗔的声音有些低沉。

  孙大夫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从角落的水瓮中舀了一碗略显浑浊的清水。

  不嗔接过碗,走到阴九娘身边。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并未凝聚金光,只是轻轻在碗中水面划动。随着他指尖的移动,碗中原本浑浊的水,竟渐渐变得清澈无比,水面甚至散发出淡淡的柔和光晕。

  然后,不嗔将这碗被“净化”过的清水,缓缓,倾倒了一些在阴九娘苍白干裂的嘴唇上。

  清水浸润嘴唇,顺着嘴角流下。昏迷中的阴九娘,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阴九娘那被金针封住、本该毫无反应的眉心皮肤下,一点极其细微、却妖异无比的紫黑色光芒,猛地闪烁了一下,那光芒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但就在它闪烁的瞬间,草庐内仿佛掠过一丝阴冷邪恶的气息。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正背着药篓、在山林中疾行的弥仞,怀中的乌鳞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震颤起来,这一次的震颤,远比在废墟中那次更加狂暴,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恶意和吞噬欲望的洪流,如同决堤般猛地从乌鳞中爆发,狠狠冲入她的经脉和脑海。

  “啊——!”弥仞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眼前瞬间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混乱的魔影淹没,无数充满诱惑和疯狂的低语在她灵魂深处嘶吼,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彻底撕裂,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扯,猛地扑倒在地,痛苦地翻滚抽搐,怀中的玉瓶和药篓滚落一旁。

  草庐内。

  不嗔端着水碗的手猛地一顿,他霍然转头,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草庐的木墙和层叠的山林,直射向弥仞倒下的方向,他脸色骤变,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凝重的神色。

  “不好!”孙大夫也察觉到了不嗔的异样和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转瞬即逝的邪气,“是那丫头?乌鳞又……”

  不嗔没有回答,他猛地将手中水碗放下,一步跨到草庐门口,目光死死锁定着山林深处弥仞消失的方向。他周身原本内敛的气息瞬间变得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金色的光芒在眼底剧烈涌动。

  而墙角,昏迷的阴九娘,嘴角似乎极其诡异地、无声地向上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