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山鬼聘(终)-《听书客:茶馆志怪》

  (醒木如裂帛,灯火狂摇,说书人的声音陡然拔高)

  老道士话音未落,道观破旧的山门轰然炸裂!木屑纷飞中,但见八名面色青白的纸扎轿夫抬着一顶猩红花轿,僵直跃入庭院。轿帘无风自掀,露出端坐其中的山鬼——她已褪去凤冠,青丝如瀑,嫁衣红得滴血,唇色却白得瘆人。

  “老牛鼻子,也敢拦我迎亲?”山鬼轻笑,指尖弹出一点绿火,七星灯应声灭去三盏。

  老道士怒喝:“孽障!百年修行不易,何苦纠缠凡人!”拂尘挥洒,香案上朱砂书就的符咒燃起青焰,如网罩向花轿。

  山鬼袖中红绸暴涨,与青焰绞作一团。纸轿夫齐声怪笑,抬轿猛撞法坛!陈实紧握铜镜,只见镜中映出的花轿竟是一具朽木棺材,轿夫皆是缚着红绳的枯骨!

  “书生看镜!”老道士咳血大喝,“照她本体!”

  陈实咬牙举起铜镜,一道朦胧清光射向山鬼。镜光及体,山鬼发出凄厉尖叫,嫁衣下竟露出半副森森白骨——百年前被压扁的胸腔赫然可见!

  “你也要负我?!”她怨毒瞪视陈实,双眼流下血泪。庭院古柏无风自折,万千枯叶化作利箭射来!

  老道士掷出三枚铜钱,铜钱在空中结成金三角,枯叶触之即燃。他返身抓起陈实的手,匕首划过其掌心,鲜血滴入砚台:“快!以心头血写和离书!”

  陈实忍痛蘸血,铺开黄纸才写两字,那山鬼已挣脱镜光。红绸如巨蟒缠住他脖颈,冰寒刺骨:“三书六礼俱全,你竟敢写和离?”

  “痴儿看破!”老道士将秃拂尘插入香炉,“她缠的不是你,是百年前那个毁誓的书生!”炉中突然冲起三丈高的紫焰,焰心浮现模糊景象——

  暴雨夜,破庙,青衫书生颤抖着撕毁婚书:“家中已为我定亲...”新娘凄然一笑,转身冲向山崖...

  陈实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眉眼与那负心书生竟有七分相似!

  山鬼望着紫焰中的幻象,癫狂大笑:“是了是了...你每世转生都要负我...”嫁衣突然迸裂,露出爬满蛆虫的躯体,“那便永远留下吧!”

  千钧一发之际,陈实挣开红绸,挥毫写完血书最后一笔:“陈实立誓,此生不负糟糠!请娘子...放手吧!”

  血书飘向山鬼,触到她指尖时突然燃烧。她怔怔望着火焰,又看向陈实决绝的眼神,百年怨气竟渐渐消散。

  “原来...不是他...”她喃喃着,身形开始透明。八名纸轿夫化作灰烬,花轿碎成残红。

  老道士叹息:“尘归尘,土归土吧。”

  山鬼最后望了陈实一眼,化作青烟渗入地下。那支白玉簪“咔”地断裂,莲心血纹消失无踪。

  晨曦初露时,庭院只余满地纸灰。陈实跪谢老道士,发现脚踝青痕已褪。

  三年后,陈实高中回乡,娶了邻村一位脸颊有梨涡的姑娘。花轿经过东山时,轿帘忽被风吹起,新娘鬓边莫名多了朵并蒂山茶。

  (醒木轻落,余韵悠长)

  说书人抚须道:“可见情之一字,执念成劫。山鬼困于百年旧怨,书生破在当下真心。诸君若遇未解缘,当知放手是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