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红棺劫-《听书客:茶馆志怪》

  说书老人今夜带来的,是一小块暗红色的漆皮,边缘卷曲,仿佛是从什么古老的物件上剥落下来的。他将漆皮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眉头微蹙,似乎能闻到一股混合着木质腐朽与奇异香料的陈腐气息。“水鬼索命,倒影摄魂。今夜,老朽不说水,不说影,只说一口棺材,一件嫁衣,一段因贪念美色而开启的……黄泉之路。”

  货郎李二狗,人如其名,干的是走村串乡的营生,为人却有些油滑贪利。这日,他贪图近路,翻越一座名为“鬼见愁”的荒山。行至山坳深处,天色骤变,乌云压顶,眼看暴雨将至。李二狗心中叫苦,四下张望,见前方密林中隐约露出一角残破屋檐,似是一座废弃的山神庙。

  他急忙奔去,近前才发现,庙宇早已倾颓大半,唯余一间偏殿尚可遮风。殿内蛛网密布,神像歪斜,积尘厚积。然而,就在这破败景象中,却极不协调地停放着一样东西——一口棺材!

  那棺材非同寻常,通体竟漆成鲜红色,红得刺眼,如同刚刚浸染过鲜血!棺木材质细腻,雕工精美,上面刻着繁复的鸾凤和鸣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幽光泽。在这死寂荒山、破庙之中,出现如此一口崭新的红棺,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李二狗心里发毛,本想退出去另寻他处,奈何豆大的雨点已噼里啪啦砸落,狂风呼啸,天色瞬间黑如锅底。他只得硬着头皮,缩在离棺材最远的角落,心里默念各路神仙保佑。

  暴雨倾盆,雷声隆隆。电光划破黑暗的瞬间,将破庙内照得一片惨白。李二狗无意中瞥见,那口红棺的棺盖,似乎并未完全盖严,露出一条细缝!一股说不清是好奇还是贪念涌上心头——如此华贵的棺材,里面必定有值钱的陪葬品!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借着不时亮起的闪电,凑近那条缝隙往里窥视。这一看,顿时让他三魂丢了两魂!

  棺内并无尸骸朽骨,而是铺着大红的锦被,上面静静躺着一位女子!那女子身着凤冠霞帔,俨然是一身新娘打扮。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容颜绝美,竟是他平生未见!她双目紧闭,神态安详,宛如熟睡,脸颊甚至还透着一抹淡淡的红晕,根本不似死人。更奇的是,棺中隐隐散发出一股异香,非兰非麝,闻之令人心神荡漾。

  李二狗看得痴了,恐惧被一股强烈的邪念取代。如此美人,若是活人……若是能……一个大胆而龌龊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他环顾四周,荒山野岭,破庙无人,恶向胆边生,竟伸出手,想要去推那棺盖!

  棺盖比想象中轻巧,被他轻易推开大半。那新娘依旧静静躺着,异香愈发浓郁。李二狗颤抖着手,探向女子的鼻息——全无!触手肌肤,冰凉滑腻!果然是个死人!

  但这份冰凉,却更刺激了他的邪欲。他想着这绝色女子就此长眠地下,实在暴殄天物。鬼使神差地,他竟俯下身,想去亲吻那毫无血色的嘴唇。

  就在他的嘴唇即将触碰到那抹冰凉的瞬间,女子的眼睛,倏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极美的眸子,瞳仁漆黑,却空洞无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缓缓向上扯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

  李二狗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向后跌坐在地。可那女子并未起身,依旧躺在棺中,只是那双眼睛,仿佛有了生命,牢牢锁住他。一个飘忽不定、带着丝丝寒气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郎君……既掀了妾身的盖头……便是认了这门亲事……春宵苦短,何不入棺……共效于飞……”

  声音娇柔婉转,却带着说不出的阴森。李二狗浑身冰凉,想逃,却发现四肢僵硬,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红棺中的新娘,缓缓坐起身来,对他伸出苍白纤细的手。

  恐惧到了极致,反而生出一种麻木的顺从。加之那异香不断钻入鼻中,扰乱神智,李二狗眼神渐渐迷离,竟觉得那新娘美得不可方物,那口红棺也成了温暖的婚床。他如同提线木偶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步步走向棺材。

  新娘脸上的笑容愈发妖异,棺中的红锦被仿佛活物般蠕动起来。李二狗爬进棺中,躺在女子身旁。棺盖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自动合拢,严丝合缝。

  破庙中,只剩下暴雨敲打残垣的声音,以及那口红棺在黑暗中散发出的、愈发浓郁的不祥红光。

  几日后,有猎户避雨至此,发现庙中红棺,好奇之下推开一看,只见棺内两具尸骸相拥而卧。一具是身着嫁衣的白骨,另一具则是新鲜男尸,正是货郎李二狗。他面色红润,嘴角带笑,仿佛沉浸在美梦之中,但一身精血已被吸干,皮肤紧贴骨骼,状若干尸。而那件大红嫁衣,色泽却更加鲜艳欲滴,如同刚刚染就。

  自此,“鬼见愁”荒山的红棺传说便不胫而走。有人说那是一位含怨而死的新娘,专诱过往男子为夫陪葬;也有人说,那棺材本身便是妖物,嫁衣只是诱饵。唯有一点可知,凡起歹心、贪恋棺中美色者,皆难逃成为棺中枯骨的下场。那口红棺,依旧不时出现在荒僻之地,等待着下一个……自投罗网的“新郎官”。

  说书老人将那块暗红漆皮轻轻捻碎,碎屑飘落,带着一股陈腐之气。

  茶馆内鸦雀无声,众人仿佛都看到了那口妖异的红棺和棺中诡异的笑容。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

  “色字头上一把刀,棺椁岂是温柔乡?那红裳之下,非是娇躯,或是白骨;那朱唇之内,非是蜜语,或是索命的獠牙。诸位,走夜路莫生邪念,须知有些‘艳遇’,是通往阴司的捷径。”

  “今夜散了,归家路上,若见红色……避着点走。”

  黑暗吞没一切,似乎那口红棺,就静静停在每个人的心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