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会和景老师说换座位-《序时朝暮》

  体育课结束,戚礼从卫生间洗完手回来,发现有个女生坐在她的位置上,身体朝后,手臂搭在秦明序桌子上,而秦明序脚踩着桌子前杠,手枕后脑,晃着椅子半阖眼皮,听着那女生说话。

  戚礼走到座位的一路上,从低声议论的同学口中听出那是外班的,哪个议员家的女儿,上体育课时站在篮球场旁边待了一节课。

  显而易见是为了谁。

  有女生喜欢秦明序,根本不意外。他相貌已臻完成时,喉结手掌身高等男性性征比很多成年男性都要出众,在岚高全校的男生里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虽说打架违纪样样精,但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不管嘴上怎么说,谁不暗羡活得张狂恣意的人?

  值得一班的同学暗中讨论的,是居然有女生敢找到秦明序面前来,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

  哦,当然。之前想找也找不着,这少爷要么行踪不定,要么就是根本不来。

  季之茹搭着胳膊,目光亮亮的,盯着秦明序说了半晌,他也不怎么搭理。她恼了,脚底皮鞋一踢,擦到了秦明序裤子边。

  “秦明序,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啊,眼睛都不看人的!”

  秦明序的椅子停止摇晃,眼皮掀开,视线投到几步外的戚礼身上,停了两秒。他转头对季之茹说:

  “起来!”

  季之茹说:“那你还没回答我,晏知弟弟的周岁宴,你会不会来呢。”

  秦明序烦得很,他打了一节课的球,此刻只想睡觉,这女的还一路追过来,一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

  “关你屁事!”他冷冷看过去,“闲的没事就回你自己班,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你!”季之茹眼睛都瞪圆了,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粗俗的人,“秦叔叔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汀白姐也不这样啊。”

  不知踩到他哪根敏感的神经,秦明序气势完全变了,狠狠一脚踹向桌杠,桌沿和前椅背重重相击,咣当一声,坐在上面的季之茹来不及站起,顺惯性栽下去,吓到紧闭双眼。

  有人倒吸冷气。

  一秒不到的工夫,戚礼快步上前,迅速伸手,隔开了季之茹脊椎骨和前桌沿的撞击。

  砰的一声钝响。戚礼的四根手指僵硬的弯曲一下,面上已经染上痛色。但她一声都没吭。

  季之茹睁开眼,当即攥住戚礼的手腕,慌道:“你没事吧?”

  一班骚乱几秒,江峤和前几排的班长相继站起来,又被一个女生挡住。

  唐琬站起身,皱着眉走过来,“戚礼,我送你去校医室看看吧,别伤了骨头。”

  戚礼白着脸,轻轻点头,一眼也没看站起身的秦明序,转身跟唐琬走了。

  校医室里,校医拿出冰袋,放到戚礼的右手四指上。

  “没伤到骨头,但你弯曲很疼的话,之后可能会肿,不要乱动,这两天也少拿笔了,到你不疼为止。”

  跟过来的季之茹紧张的问:“那用不用吃点药什么的?”

  校医诧异地瞟她一眼,“不用,没多大事。”

  唐琬忍不住了:“你说秦明序怎么这么暴力,超雄吧他,没说两句就动手!”

  季之茹又想起他那副样子,委屈的瘪嘴,也气哼哼的,她低头看到戚礼的手,特别红,分不清是肿的还是冰的。她小声道:“谢谢你啊。”

  戚礼摇摇头,“没事。”她说:“你们先回吧,这都上课了。”

  季之茹转身走了,唐琬有点犹豫,戚礼朝她笑了一下,“去吧,数学课可不能落下。我下节课就回了,帮我跟老师请个假。”

  唐琬也走了。戚礼坐在单人床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蔫耷耷的。

  门帘被掀了一下,戚礼以为是校医,没抬头,下一秒视线内出现了一双眼熟的鞋。

  她抬头,秦明序正站在面前,盯着她、和她的手,眉皱得能夹紧硬币。

  他说话了,一贯秦明序的语气,不悦道:“戚礼,你是傻了吗,给别人挡什么?”

  戚礼睁眼看他,慢慢说:“我不给她挡,以你的力气,万一她后背撞到骨头,怎么办?”

  “你的手撞到骨头就能自愈?”他冷嘲热讽,“活雷锋啊。”

  戚礼盯了他好几秒,才说:“秦明序,你就没想过,你可以不踢那一脚。”

  他似受到挑衅般,重重一呵:“谁让她嘴欠提秦知……”

  “我会跟景老师提,换座位。”戚礼说。

  秦明序一怔,视线又落回她手上,再上移,定在她脸上。

  戚礼是认真的,她用左手摘掉眼镜,手背揉了揉眼睛,才说:“秦明序,不管你学不学习,别再浪费我的时间了,我伺候不了你的少爷脾气。”

  秦明序喉结动了动,他又毫无阻碍地看到了那双眼睛,涂着一分不耐九分冷漠,又回到刚转学来的那个冷木头。

  “行啊。”他开口,没觉得有什么不行的。她爱换去哪换去哪,没人管他以后趴桌子上睡觉都香了。

  戚礼也点点头,低下头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秦明序右手不知何时握紧成拳,他想走,但脚下动不了,直到校医进来,看到里面站着一个那么高个的男生,吓一跳。

  秦明序转身就要走。

  “诶!”校医赶紧把人叫住,“同学,你的手在流血哪!”

  戚礼抬头,秦明序低头,同时看到了那被脏兮兮纱布包裹的、鲜血淋漓的手。

  戚礼想起,他手那么长一道口子,包完纱布还去打了篮球,现在更是完全崩裂了,血都顺着小指滴到地上。

  校医看不下去,拽着他要往里边走。

  秦明序烦躁地一摆手,本想说不用。目光不经意落到戚礼身上,她正盯着他的手。脚下就那么跟着校医动了。

  他坐在一边椅子上,右臂搭在桌边,等着校医拿纱布和药品给他重新消毒包扎。

  不经意间,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转移开视线,装作有事干的东看看西看看。

  两人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坐在床边,都架着右臂,那画面有点诙谐。

  戚礼意识到了,等校医一出去,她就下床,伸手把两人之间那道帘子拉上了。

  也隔开了秦明序看她的目光。

  戚礼重新坐回去,帘子后面传来重重一声冷哼。

  “还不想看见我,那么有本事别换座了,直接跟班主任提转班啊。”

  “……”戚礼听见他阴阳怪气就火大,闭紧嘴还是没忍住,怼道,“怎么不是你转?”

  顿了顿,她又说:“你以为我不想?”

  这话一出,戚礼突然生出点委屈,她扭头看向校医室的窗外,榕树上有莺鸟啁啾,嘴巴尖是红色的。这种鸟在岚城常有,她在一中也时常见,她不由得又想起一中的朋友和同学,她那时经常在放学后跟她们一起去隔壁职高玩,认识了好多人,每个人都喜欢她。

  可自从转到岚高来,她几个月都没和班上的人混熟多少。明明她的性格还是那样的,可她的世界就是变小了。

  可能是想到病床上的宋漱华,可能是手指太疼了,可能是被帘子罩在一个很有安全感的方寸之地,戚礼一直尽力维持的平静心境此刻被不知名石块击出一个豁口,她盯着脚尖处那块地砖,抽了抽鼻子。

  秦明序听到帘子里那声,又烦躁起来,死死盯着帘子,仿佛要把那块聚酯纤维烫出一个洞。

  他坐不下去了,起身大步走出去,不算轻的甩上了门。

  戚礼没抬头,但无意识松了口气。

  跟秦明序这种人,保持距离总是没错的。

  结果没几分钟他又回来了。戚礼竖起耳朵,听着那道沉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走至帘外。

  帘子缝隙伸进来一只手,手背有浅色的小疤,骨节宽大,手指修长,看着就力量十足,正握着一罐在他手里很显小的旺仔牛奶。

  戚礼一愣,“给我的?”

  秦明序:“废话。”

  戚礼抿抿唇,看到自己的右手,小声说:“那你给我打开。”

  帘外很不耐的“啧”一声。牛奶退出帘子,啪的一声,打开了,又伸进来。

  戚礼用左手接,指腹碰到了他的虎口。她接过来,喝了一口。

  秦明序坐回椅子上,左手虎口无意识在裤子上蹭了一下,他低头看去,什么也没有。

  他盯着那道帘子,午后的阳光将戚礼的影子投在上面。她胳膊微抬,正在喝那罐牛奶。

  秦明序看了半晌,反应过来转走视线,没一会儿又忍不住转回来。

  他不时变换坐姿,岔着腿不是,翘二郎腿也别扭,最终皱着眉,问了里面的人一句:“喂,你最近怎么不去后山了?”

  戚礼手一抖,牛奶差点撒了,“什么?”

  她这句仅表达此刻心中莫大的恐慌,有一个声音反复念着: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秦明序下一句话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他站起身,朝帘子逼近几步,“我说,你最近怎么都不去后山的天台上睡觉了?”

  戚礼猛一起身,一把拉开帘子,抬脸看他,震惊不失惊恐地问:“那天在天台上的人,是你?”

  她没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秦明序视线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很平淡的语气:“是啊。”

  像是看出她窘迫和慌张,他眉一挑,微勾起唇,说:“天天中午跑我躺椅上睡得跟小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秦明序!”戚礼气急败坏。

  秦明序移开目光,低声笑个不停,喉结不住的上下移动。

  戚礼呼吸急促,她想起前段时间自己在那张过分宽大的椅子上睡午觉,此刻想起来跟误入虎穴有什么区别,她还以为那天脸上的阴影是飞鸟,合着老虎早就盯她好几天了。现在后知后觉,胆子都麻了。

  “你怎么不早说!”她嘴硬着反将一军,“把我叫醒啊。”

  “我怕你吓死。”

  “……”现在说也没区别好么。

  不过,戚礼想到自己要是午睡醒骤一睁眼看到秦明序那张脸,估计没比恐怖片贴脸好多少,以后睡觉都得有阴影。

  她咬着唇壁,跟他说:“放心,我以后不去了。”

  “你的书还在那儿。”

  戚礼刚想起来,她的全套三体。

  “那,那你给我拿回来。”

  “关我屁事。”

  戚礼气结,把头扭一边去了。

  没一会儿床边悬着的脚被踢踢。“欸,跟你商量。”秦明序说。

  熟悉的话术出现在完全不可能的人的嘴里。

  戚礼瞅他。他继续说:“你不换位置,我把天台分你一半。”

  戚礼睁大眼睛,“我要你天台干嘛,烧烤吗?”

  知道天台那些垃圾有具体的主人,她怨气丛生:“你知道那些烧烤签子我收拾了多久吗,连啤酒罐一起,我一卷垃圾袋都用完了。”

  “还弄得哪哪都是木头碎,我下到三楼教室找扫把撮了两次才弄走。”

  秦明序盯着她又开始笑,笑得戚礼更火。她翻了个白眼,坐下。

  “那就再加一个。”他好不容易笑够了,坐到床尾的凳子上,手抵在下巴,看着她说,“你不换座位,我参加期中考试。”

  他加的筹码都跟他自己有关系,她没好气,把那句话还他:“你考不考关我屁事。”

  “真的?”他唇边勾着浅淡笑意,眼睛一眨不眨,“我好好学习都不行,那就真没办法了。”

  戚礼狐疑地盯他,“就为了不让我换座位,为什么?”

  秦明序没说话,幽深的目光寸寸下移,扫到了她鼻尖。

  戚礼一顿,发觉他们此刻的距离过分近了,眼神躲避着,往后靠了靠。

  空气中的热度轻飘飘的收拢又散尽。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秦明序坐直身体,也不笑了,他盯着右手的绷带,冷哼一声:“你当初不是觉得那位置好,跟我较劲吗,而且换了新前桌谁让我踹凳子啊。”

  说的好像她让他踹了一样。

  戚礼一时不语,扭着头,忍不住余光瞥他侧脸,胸口跟揣了只兔子似的,难以平复。她呼吸几次,反驳道:“谁觉得那位置好了,而且你还说我座位是茅坑呢!”

  秦明序记忆突然断档,脑子里读取了两回才想起是什么时候说的,他气笑:“你还挺记仇,我不是让那女的起来给你腾地儿吗!”

  戚礼就不说话。

  他服了,伸腿过去踢了踢戚礼的鞋,用难得一见的温和语气问了声:“行不行?”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戚礼略眯了眯眼睛,心尖一块软肉爽得都发酥了,紧咬住牙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她注意到墙上的钟表,快下课了,便跳下床,往外走,秦明序跟她身后,忍不住手欠揪了下她的辫子尖。

  戚礼白他一眼,轻哼:“看你表现吧。”

  秦明序一噎,气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