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果然如此-《茗计》

  自裴昱从进入翊坤宫开始,他的目光就一如既往地黏在慕知柔身上。

  见她因萧珩之事眉宇间带着轻愁,心中又是嫉妒又是心疼。他寻了个机会,走到慕知柔身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深情与劝慰:

  “知柔,今日之事,想必吓到你了。既然皇兄他已……已不记得前尘往事,你又何苦再执着于过去?不如……就此放下,各自向前看。本王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

  慕知柔抬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冰雪,瞬间浇熄了裴昱满腔的热切。她并未回答,只是微微侧身,拉开了与他的距离,态度疏离而明确。

  裴昱碰了个软钉子,脸色有些难看,却碍于母妃在场,不好再多言,只能将那股妒火与不甘强行压下。

  慕氏兄妹只在翊坤宫稍坐片刻,饮了半盏茶,便起身告退。

  蓉妃也没有强留,只是在他们离去时,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他们的背影上,直至殿门隔绝了视线,才缓缓收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翡翠镯子,陷入了沉思。

  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殿外廊柱的阴影处,一道身影悄然隐去。

  席蓉烟并未真正离开十王殿附近,她偷偷跟了过来,将翊坤宫门前慕氏兄妹与蓉妃、裴昱的互动,以及蓉妃那过于复杂、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的眼神,尽数看在了眼里。

  一个大胆而荒谬的猜想,在她心中逐渐成形……

  当夜,深宫寂静之时,一封密信被席蓉烟的心腹,悄无声息地送出了宫墙,送往了隐藏在暗处的黄文燕手中。

  翌日早朝。

  英国公张巍手持玉笏,率先出列,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陛下!嫡皇子殿下已平安回宫,虽日前偶染微恙,然国本不可久虚!老臣恳请陛下,为江山社稷计,为天下万民计,应早日册立嫡皇子裴珩为太子,以安朝野之心!”

  他话音一落,立刻有数名官员出列附和:“英国公所言极是!立嫡以长,乃祖宗法度!请陛下早定储位!”

  然而,魏嵩虽倒,其残余势力及原本就支持雍王的官员亦不甘示弱。

  兵部侍郎沈孟甫因战功赫赫,又没有跟魏嵩的实际往来记录,并未受到魏嵩倒台的牵连。他立刻反驳:

  “英国公此言差矣!储君乃国之根本,需德才兼备,体魄强健者方能胜任!嫡皇子殿下失踪三月,如今甫一回宫便昏迷不醒,可见玉体违和,恐难担当江山重任!反观雍王殿下,近日勤于政务,关心民瘼,更难得的是,西凉叛军之所以能迅速被剿灭,全赖殿下运筹帷幄,举荐的主帅方能建功!雍王殿下才是我大亓储君的不二人选!”

  “荒谬!殿下只是暂时不适!”

  “雍王虽勤勉,然嫡庶有别!”

  “健康堪忧,如何承继大统?”

  “雍王德才,有目共睹!”

  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唾沫星子几乎要飞到对方脸上。

  龙椅上的皇帝裴衍,面色沉静地看着底下争得面红耳赤的臣子们,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看不出喜怒。

  直到争论声渐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储乃国之大事,不可草率。珩儿身体未愈,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他再次以萧珩健康为由,将立储之事压了下去。然而,朝堂之上这愈演愈烈的争端,无疑给波诡云谲的局势,又添上了一把干柴。

  深夜,慕府,慕知柔的书房内烛火摇曳。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中,正是隐羽统领青蝉。她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清晰:“当家的,查到了。”

  慕知柔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眸看她,清冷的桃花眼中一片沉静:“说。”

  “关于席蓉烟,”青蝉禀报道:

  “已确认,她确是魏嵩早年与西疆势力勾结时,由西疆秘密培养的一批幼童之一。这些孩子自幼被集中训练各种技艺,尤重茶道,目的便是潜入大亓各方势力。席蓉烟是其中最为出色者,故被魏嵩认为义女,作为他在明面上的棋子,配合西疆行事,同时也为西疆传递消息。”

  “至于她的具体出身……极为隐秘,尚未查明。只知那批与她一同受训的孩子,成年后并未散去,多数仍跟随在那西疆毒妇黄文燕身边,成为幽燕门的骨干,专为西疆王处理暗杀、下毒等见不得光的脏事。”

  慕知柔眼中寒光一闪,果然如此!

  青蝉继续道:“还有一事。前日深夜,临近城门关闭之时,隐羽的兄弟发现,那支一直盘踞在朱雀大街的胡人马戏团,行动鬼祟,悄悄驶出了一辆遮盖严实的马车,出了城后,便一路向西,往西疆方向去了。行踪隐秘,似在躲避追踪。”

  慕知柔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魏嵩的残余势力、西疆的暗探、训练有素的杀手、悄然西去的马车……还有宫中那个失忆的皇子,虎视眈眈的西疆势力……

  所有的线索,仿佛都指向一个更大的阴谋,正在这寂静的夜色下,悄然铺开。

  夜,深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十王殿内,龙涎香的气息也无法安抚榻上之人深陷梦魇的痛苦。

  萧珩的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停滞。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寒冷刺骨的惠民河边。

  梦中,天色灰蒙,新筑的河堤黄土还未完全夯实。他正专注地听着工部官员讲解堤坝结构,身侧围着几名随行官员和诚虎等贴身侍卫。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然而,就在他向前迈出几步,准备更仔细地查看一处排水闸口时——

  他脚下所站的那段河堤,毫无征兆地发出“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泥土松动,石块滚落!

  “殿下小心!”

  “保护殿下!”

  身后传来侍卫们惊恐的呼喊和急促的脚步声。

  电光火石之间,萧珩下意识地就想向前跃出危险区域。以他的身手,这本不是难事。

  可就在他身形将动未动的刹那!

  一只异常有力且冰冷的手,从他身后猛地伸出,并非为了拉他回来,而是——死死地攥住了他腰侧玉带之下的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