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射-《一品悍臣》

  朱澜的脚步愈发缓慢,进了冰窖,身形愈发的佝偻,如一座大山缓缓压在肩头,愈发沉重。

  来到了朱芝松尸体面前,朱澜的眼泪模糊了双眼,没有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最疼爱的长子,而是紧紧攥着拳头,不断的用力,声音嘶哑。

  “温宗博说,此事,与你无关。”

  唐云垂首站在一旁,摇了摇头,只是摇头,没有辩解。

  “本王想听你亲口说,与你无关。”

  “我…”

  唐云微微抬起头,目视着朱澜,最终还是垂下了头,目光不敢与其对视。

  “与我有关。”

  三步外的阿虎面色大变,下意识摸向腰后的短刀。

  谁知朱澜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点了点头:“刺客,要杀的是你。”

  不是疑问的口气,而是肯定,笃定。

  “是,殿下,为救我而死。”

  唐云望向尸身,呢喃着:“为救我而死。”

  “那就是了,是啊,你们是好友,他为救好友而死。”

  “您…”唐云愣住了:“您…信我?”

  “为何不信。”

  朱澜露出了苦涩的笑容:“若非好友,你为何时常看望松儿,染了风寒。”

  渭南王,伸手抚摸在了朱芝松俊美的面容上,沉痛与慈爱交织在了一起,混合着眼泪,跌落在尘土之上。

  “若非好友,何须大费周章建这冰窖…”

  “若非好友,何须为他着上华服,一丝不苟…”

  “若非好友,何须这般…何须这般悲伤…这般自责…”

  呢喃着,泪水奔涌着,朱澜突然回过头,猛然回过头,原本儒雅的面庞,如同恶鬼一般狰狞。

  “本王,需杀谁,才可偿这血债!”

  唐云的目光终于不再躲闪,抬起头凝望着朱澜,一字一句:“您…心里清楚。”

  朱澜猛地皱起眉头:“何意。”

  “您心中想的那个意思。”

  “本王,心中未想到任何人。”

  唐云愣了一下,满面困惑之色,刚要开口,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第一次见到朱芝松时,这小子是以求亲的名义见宫锦儿,宫锦儿来了句你渭南王府的逼事和我宫家有鸡毛关系,反正大致就是那个意思。

  之后朱芝松多次前往宫家拜访,无一不是吃了闭门羹。

  然后朱芝松贵为王府世子,在殄虏营担任的只是“旗”,还不是旗官或是总旗。

  想要在殄虏营内部担任“军职”,起步看的一个资历,一个出身,或是本身官职以及社会地位。

  殄虏营一直有一个传统,那就是若是父子兄弟都入营的话,只能有一个“军职”,这个军职代表的是一个家族,而非某个人。

  那么如果渭南王府所有朱家人都上了贼船,朱家的军职,不应该只是“旗”才对,起步至少是校尉。

  几次接触,唐云心里还挺奇怪,沙世贵对朱芝松呼来喝去,并没有因朱芝松身份光环有过多的客气或是应有的尊敬。

  想到这,唐云满面狐疑:“世子殿下他,因何来到洛城?”

  “寻亲访友。”

  “寻亲访友?”唐云面露狐疑之色:“只是这么简单?”

  “事关吾儿血海深仇。”朱澜并没有动怒,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本王,为何骗你。”

  唐云眼眶暴跳,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一个很操蛋的可能性。

  一时之间,唐云不知该如何说了,并非不知道怎么试探,怎么确定,而是深怕自己的猜测是事实,一旦确定了,全盘托出了,将会对这位深陷被丧子之痛异姓王,造成更为沉重的打击,带去更为痛苦的悲伤。

  朱澜似乎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摘掉腰间的玉佩后,放在了尸身的胸口处。

  “吾儿已逝,始末原由,本王无心过问,你只许告知本王,谁人杀害了本王长子。”

  “此事,关乎渭南王府兴衰…”

  “名字,姓甚名谁。”

  唐云正要开口,牛犇匆匆跑了进来,看了眼朱澜,凑近道:“少爷,府中出了事,您得出来一趟。”

  说罢,牛犇微微张口,声音极轻的吐出了三个字,一个名字---沙世贵。

  唐云瞳孔顿时缩成了针尖一般。

  牛犇轻声道:“就在府外。”

  “他…竟…敢…来…这…里!”

  听到了沙世贵的名字,听到了这位三道军器监监正竟敢堂而皇之的来到唐府外,唐云的理智,彻底被怒火所淹没。

  胸腔中有着滔天怒火的唐云,转过身,双目血红:“王爷,我问你,你当真敢为世子殿下复仇!”

  听闻此言,朱澜也是怒不可遏,低吼道:“那是吾儿!”

  “好,王爷只需要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殄虏营。”

  听到“殄虏营”三个字,朱澜神情明显一滞,紧接着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本就苍白的面容,再无一丝血色。

  “你是说…你是说…莫非,松儿他…他入了…”

  唐云沉沉的叹了口气:“请王爷随我来。”

  说罢,唐云一把抽出了阿虎身后的短刀,满面狰狞。

  “后花园,抬厢。”

  牛犇看了眼朱澜,欲言又止,最终只得点了点头,快步跑出了冰窖。

  再看唐云,转过身来到尸身面前,露出了笑容。

  “殿下,他来了。”

  唐云抓住了朱芝松冰凉的右手,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对你的承诺,每日对你的承诺,可以做到了,再等片刻,宰了他之后,王爷会带你回家,回你牵挂的家,看你向往的城关,再等片刻就好,我去去就来。”

  说罢,唐云松开了手,将短刀塞进袖中,大步迈出了冰窖,面色极为莫名的朱澜紧随其后。

  待唐云走出冰窖时,唾骂与金铁交鸣之声从前院传了过来。

  唐云静静的站在那里,几个下人抬着一顶车厢放在了后花园中。

  只有车厢,没有马,没有车辕,什么都没有,只有车厢。

  车厢里面,也什么都没有。

  片刻后,三具尸体被抬了进来,满身血污。

  紧接着,便是嘴巴被堵的严严实实的沙世贵,五花大绑,脸上再无平日那般跋扈,有的,只有恐惧。

  沙世贵,明显是认识朱澜的。

  朱澜同样如此,见到了沙世贵,脸上闪过了一丝困惑,可这困惑,只是瞬间,困惑便被滔天的怒火所掩盖。

  “是他,杀了本王至亲?!”

  唐云没有吭声,走过去一把抽出沙世贵口中的破布。

  沙世贵连忙吼道:“王爷,此事是误会,本将要杀的是这小儿,而非是世子殿下,殿下,殿下因他而死,因他而死!”

  唐云笑了,笑的很是鄙夷。

  “这便是你我二人最大不同之处,我会承认我犯下的过错,承担我应负的责任。”

  沙世贵,遍体生寒。

  因为他注意到了朱澜没有看向唐云,只是望着他,沉默的望着他。

  是啊,这就是他与唐云的不同之处。

  唐云,没有辩解,他说了,朱芝松因他而死,今日不会辩解,明日,也不会,他不否认,因他内疚,因他羞愧。

  抓住了沙世贵的头发,唐云如同拖死狗一样,将其扔进了车厢之中。

  大量的唐府下人跑了进来,人人持弓,挽弓拉弦,对准了车厢,只待唐云一声令下。

  箭,是特制的。

  唐云亲自打磨过的,每一支都是如此,箭头锋利,但很短,无法致命,又近乎致命。

  “射!”

  一声射,箭雨如同蝗虫一般没有任何死角,覆盖到了轿厢每一处,射进了每一处。

  “射!”

  “射!”

  “再射!”

  惨叫,从激烈,到微不可闻,唐云,依旧没有停下。

  矢穿透木板的闷响,不绝于耳。

  血,从轿厢缝隙渗出,聚集成诡异的形状。

  唐云终于停口了,再无挽弓拉弦之声。

  来到轿厢前,掀起帘子,沙世贵,如同刺猬一样,除了头部外,身上插满了箭矢,气若游丝。

  “本…本将是…是监…监正,你…你敢杀…敢杀本…”

  唐云放下轿帘,回到了站立的地方。

  “再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