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战云笼罩-《一品悍臣》

  随着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关于一举拿下旗狼部的计划,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完善。

  所谓成熟与完善,其实就是曹未羊根据南关的实际情况进行细节上的调整。

  转眼间,已是入冬。

  南关的冬天寒冷,又不寒冷。

  没有雪,依旧冷。

  冷,却不下雪。

  唐云不喜欢不下雪的冬天,四季就应该分明,如同黑与白,爱与恨,就怕黑不黑,白不白,不敢爱,更不敢恨,如同这个世道一样。

  曹未羊也如同这个不下雪的冬季一样,不是那么的分明,汉家男儿的身,心在山林,又为汉军出谋划策,明明是文人,反倒是孔家大的叛徒。

  总是让人猜不透心思的曹未羊,在一个平静的早晨,主动拜访了宫万钧,计划,可以执行了。

  宫万钧下了军令,鞠峰亲自率弓马营精锐骑卒一千二百人,在百里密林外与鹰驯部族人汇合,下马,夜入林,急行至旗狼部外围营地三十里外,白日休整,入夜后行军,待子时过半突袭。

  整个计划都是曹未羊制定的,弓马营的将士们,出关了。

  站在城头上的唐云静静的望着,望着疾驰而去的将士们。

  直到为国朝征战的好男儿们,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地平线,唐云扭过头,侧目看向曹未羊。

  曹未羊苦笑一声:“知晓,若是事情出了岔子,唐大人绝饶不了老夫。”

  “不。”唐云拱手施礼:“若计划顺利,山林再无旗狼部,唐云,谢曹先生为我南关铲除心腹大患。”

  曹未羊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紧接着后退两步,躬身施礼。

  “老夫,谢唐大人鼎力相助。”

  唐云直起腰,没有多说什么,在阿虎与牛犇的陪伴下走下了城墙,上了马,出城,回洛城。

  没有人知道唐云为什么要这个节骨眼回洛城,就连阿虎都不知道。

  唐云虽说忙碌,雍城距离洛城又不远,抽出两三日的功夫并不是什么难事。

  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要备战了才回去,着实是令人费解。

  其实就连唐云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时候回去,只是遵从内心,遵从一种本能。

  殄虏营一案,他跑来雍城,登上了城墙,见到了战争,经历了这世间最为残酷之事。

  残肢断臂没有让他食不下咽。

  鲜血喷涌也没有令他噩梦连连。

  军伍的战死,更没有令他沉浸在悲伤之中彻夜难眠。

  可这所有的一切,残肢断臂、鲜血喷涌、军伍战死,一切的一切,让他压抑到了极致,让他无比的恐慌,这种恐慌不是惧怕,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窒息感。

  这种事,他不想经历第二次,那种明明呼吸着,生理上呼吸着,心理上却觉得喘不过来气的窒息感,令他永远无法适应。

  战争的阴云,将要再次笼罩在南关的城头上。

  唐云需要回到真实世界,回到属于他的真实世界,让他再次感受一次他为何而战,为何要再次体验这种令他无比恐慌的窒息感。

  他需要看一眼亲人,看一眼自己所在乎的,所拥有的。

  这便是他回洛城的原因,在雍城最需要他时,他却要马不停蹄的回洛城的原因。

  在南关这么久了,唐云早已习惯了骑马,习惯了疾驰。

  疾驰在对唐云来说并不算宽敞的官道上,似乎离的雍城越远,离这座兵城越远,绷紧的神经也越会逐渐的放松下来。

  唐云只带了阿虎与牛犇二人,一行三人穿的都是便装,骑的也都是军马,马不停蹄的赶着路。

  至少,唐云是自由的。

  对雍城很多人来说,绝大部分人来说,尤其是战时,便是大帅也没有了自由。

  此时的雍城帅帐中,宫万钧提笔落字,一封奏报写了一半,面露犹豫之色。

  人们只看到了宫万钧是大帅,大帅在南关说一不二。

  人们却看不到所谓的大帅,私下里也总是愁眉苦脸着。

  唐云也好,曹未羊也罢,考虑的只是如何守城,如何作战,也在私下里吐槽过宫万钧太过迂腐,而没有考虑过宫万钧为何而迂腐。

  并非是宫万钧迂腐,而是朝廷迂腐。

  官员历来如此,生活在关中腹地,捧着一本书,谈着天下大势,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朝臣历来如此,穿着官袍,站在朝中,口水飞溅,什么都能谈,什么都能辩,什么都可以下结论。

  若问朝廷,问朝臣,最善于做什么事,那必然是指责,是骂人。

  异族集结,攻关,南军被动防守,没有提前知晓消息,朝廷会指责,会骂人,仿佛南军提前知晓了消息,告知了京中,朝臣就可以化解刀兵之灾一般。

  南军出关,扫荡靠近关墙的异族部落,没有提前告知朝廷,朝廷会指责,会骂人,仿佛南军提前告知,军伍们就能大获全胜毫无战损一般。

  守城战战损太高,朝廷,朝臣,依旧会指责,会骂人,阴阳怪气的说大帅和各营主将指挥不当。

  守城战战损很低,却没有斩获,朝廷,朝臣,还是会指责,会骂人,连斩获都没有,八成是消极作战。

  战损也低,斩获也多,朝廷不会指责,不会骂人,会怀疑,战损不高,凭什么斩获那么多,是否冒领军功。

  这就是朝廷,这就是朝臣,这就是文臣,这就是前朝以及本朝的世道。

  朝廷,朝臣,他们不是看南军不爽,他们是看兵部不爽,看天下军伍都不爽。

  不知何时起,不知道从哪一天,哪一刻,文人觉得必须要站在武将的对立面,必须要压制武将,压制了武将,压制了军伍,驯化了天下的军人,这个世道就太平了,天经地义一样。

  其实那一天,那一刻,一直存在着,只是文臣不想承认。

  他们比谁都清楚,自己那张逼嘴,可以说的皇权更迭,说的天下大乱,说的忠臣良将沦为阶下囚,唯独有一件事,一个群体,在他们那张滔滔不绝的逼嘴面前,会急眼,会抽出长刀,会剁了他们的嘴。

  文臣压制武将,何尝不是因为恐惧。

  宫万钧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将奏报写完,洋洋洒洒近千字,解释了弓马营为何要出关,解释了此战利弊,唯独隐去了曹未羊三个字,没有提到任何与其有关之事。

  “此战若成倒也罢了,一旦出了纰漏…”

  宫万钧自嘲一笑:“定会令朝中那些酸儒拿来大做文章。”

  赵文骁骂了声娘,作为一名老将,朝臣的嘴脸,他太过了解。

  南军出关作战,朝臣在乎吗?

  答案显而易见,他们根本不在乎。

  招惹旗狼部,导致旗狼部集结兵力攻关,朝臣在乎吗?

  同样是不在乎的。

  他们甚至不在乎旗狼部这个在南军这边叫得上号的异族大部落,有着血海深仇的大部落,是否元气大伤或是彻底消失在深林中。

  朝臣,根本不在乎,他们在乎的只是有正当的理由去压制军伍,去让天下军伍们片刻不得安定,不得喘息。

  “唐破山…”

  没来由的,宫万钧突然提到了唐破山的名字。

  “或许,这便是唐破山卸甲的缘故吧。”

  赵文骁对唐破山不了解,他只了解唐云。

  “倒也奇怪,唐破山无心军中,又为何还要唐监正为我南军谋划?”

  不等宫万钧开口,赵文骁鬼使神差的说道:“要是唐大人可入朝为官该有多好,以他的性子如若掌了权,我辈军伍,必会好过一些。”

  宫万钧神情微动,思虑片刻后,将奏报撕的粉碎,再次书写。

  这一次,依旧隐去了曹未羊,但却加上了唐云的名字,如何献策,如何谋划,如何定计,皆都算在了唐云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