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朝廷与百贯-《一品悍臣》

  老头是个实在人,反正对唐云挺实在,说不久留就不久留,不添乱,不指挥,不整事,更不装b,就待了三天。

  第一天,了解情况。

  第二天,大队人马入城了,老头让大家了解情况。

  第三天,老头召开了全体扩大会议,代表朝廷向雍城所有同仁送上了最虚伪的敬意,并且很直白的警告大家需要配合唐云工作。

  第四天,老头准备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回京交差。

  像尚书这种级别的,说道很多,就比如走,普通人起床了,撒个尿、吃口饭、洗洗手,收拾收拾东西就离开了。

  尚书不是,得是良辰吉日离开,今天是不是吉日不知道,反正良辰是寅时一刻,也就是三点十五,不是下午,是上午三点十五。

  头一夜唐云知道这事的时候衡量半天,后来一想,那都不如不睡了,熬夜吧,多熬一个半时辰,早上送老头走,来的时候不接,要是走的时候也不送,不像话。

  结果好不容易熬到了所谓的良辰,迟迟不见老头动身,大队人马在北城门等了半天,死活不见老头身影。

  牛犇就亲自过去问了一下,问过之后回来,告诉唐云,老头睡懒觉呢,没起来。

  本来唐云不生气,岁数到了,体谅体谅。

  后来唐云生气了,体谅不下去了,这老逼登辰时过半才起来的,也就是上午八点,唐云生生熬到了上午八点,困的和狗似的。

  等老头撒完尿吃口饭,洗洗手收拾收拾东西后,还差半个时辰午时,都快到吃午饭的饿时候了,唐云站在城外,双眼布满血丝,强忍着哈欠,看人都重影。

  官轿旁,精神饱满的陈怀远既欣慰又心疼,拍了拍唐云的肩膀:“莫要仗着年轻不爱惜身体,唐监正定要多保重,观你模样就知操劳一夜未歇息片刻。”

  唐云强颜欢笑:“应该的。”

  “好,待你功成名就时定会入京,到了那时,老夫为你庆功。”

  “多谢大人。”

  “这便走了,这便走了。”

  陈怀远都转身了,似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犹豫了一下,又回过身看向了唐云。

  “唐监正可知,在京中,若是一个从九品的观政郎贪赃枉法,该如何革去他的官职?”

  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陈怀远凝望着唐云,自问自答:“十五人,至少十五人,需礼、吏,其衙署六品以上官员,至少十五人盖上官印,想要这十五人加盖官印,少说也要数月之久。”

  不等唐云开口,陈怀远又道:“在雍城,若是你军器监的一位官员贪赃枉法,想要革去他的官职,需要几人加盖官印?”

  “这…”

  “一人,只需你唐云唐监正一人,甚至无需加盖官印,只需你唐云微微颔首便成,便可叫这官员成了白身。”

  唐云不由皱起眉头:“老大人的意思是?”

  “这便是你不喜朝廷的缘故,太多的繁文缛节,太多的空子可钻,这也是当初朝臣不喜你的缘故,不知你人品,不知你心性,官员需科考入仕,寒窗苦读十余载,一品,一级,需耗了无数心力才可堪堪叫身上这官袍浓上那么几分。”

  “下官受教了。”唐云似懂非懂:“老大人的意思是,十五个人盖官印,看似有漏洞可钻,却也能最大的程度保证相对的公正,如果这个所谓贪赃枉法的官员,并非贪赃枉法,而是被诬陷的,那么在这十五个人加盖官印的时候,或许其中就有一人,或是多人能为他鸣冤昭雪?”

  “不错,正是此意,只是若这贪赃枉法之人长袖善舞出身不俗,亦有可能逃过法网,如若是在雍城,那便不会了,你唐云觉得他有罪,眨眼之间便可叫他仕途尽毁,可谁又能知你唐云是善是恶,是铁面无私,还是铲除异己?”

  唐云沉默了,大致明白了老头的意思。

  “朝廷,有朝廷的苟且,你唐云,也有你唐云的疏忽,各朝各代,哪有条理分明措置裕如的朝廷,更无什么圣人,便是圣人也有少正卯之诛,朝廷,不期望你成为圣人,你也莫要期望朝廷受受百世称赞,可这世道终究是要变上一变的,想要变,总是要体谅,朝廷体谅你,你唐云,也要体谅朝廷,体谅了,便可商议着如何叫百姓的日子好过那么一二分,雍城何不是如此,京中各衙何不是如此,朝廷何不是如此,得了闲暇,想想老夫这一番话,想通了,便释怀了。”

  说罢,工部尚书陈怀远正了正官袍,朝着唐云施了一礼,平辈礼。

  唐云连忙侧身,先让开,再施礼,向上官上礼。

  “回去吧,歇息片刻再忙碌。”

  陈怀远目光上扬,望向略显残破的城墙,似是有留恋与不舍,也似是有悲悯与叹息。

  无论是什么,总归只是那么一眼,只有一眼,他是工部尚书,京中的工部尚书,目光之中有什么,不重要,因他的人,他的心,总归是要回到京中的。

  进入了轿中,随着一声“起轿”,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三日,整整三日,离时,这位尚书大人终于完成了他自己的使命,既然朝廷体谅了唐云,唐云,也要体谅朝廷。

  繁文缛节这四个字,唐云说了不止一次,陈怀远听到过不止一次。

  不刺耳,却记在了心中。

  朝廷,既然体谅了唐云的步步艰辛。

  那么唐云,也要体谅朝廷的繁文缛节。

  午时,艳阳高照。

  唐云没有回营帐补觉,而是上了城楼。

  站在了高处,望的就远,望向远方,望向北方,望向视线尽头,也望向这上千号人马的北侧,似乎希望透过数千里路程看尽京中。

  “或许这就是朝廷吧。”

  唐云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不屑的神情。

  “这些大人,这些老臣,知晓朝堂浑浊不清,看的比谁都远,比谁都明,可当身在朝堂之中,又总处于某种本能,让朝堂更加的浑浊,当离开这些浑浊后,又感慨万千,说是身不由己,说是世道本就如此,说是谁都改变不了,并试图让其他人认同他,试图让其他人随波逐流,试图让更多的人,让朝堂更加浑浊不清。”

  牛犇与马骉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刚刚老尚书的一番话,对二人的触动都很深。

  马骉犹豫一下,轻声说道:“姑爷,我倒是觉着老大人用心良苦,虽说朝廷叫咱寒心过,可如今朝廷对咱们也是…”

  就在此时,阿虎突然狠狠一脚踩在了马骉的脚背上。

  马骉吃痛,叫道:“你踩本将作甚?”

  阿虎正色道:“少爷说最近兄弟们辛苦了,我觉得最辛苦便是马将军,一会我和少爷说说,让少爷给你百贯钱,没事去青楼逛逛,再给兄弟们买酒喝。”

  “此话当真?”马骉顿时露出了大大的笑脸:“还是老二豪爽,哈哈哈。”

  阿虎微微一笑:“你怎地不计较我刚刚为何踩你了?”

  唐云则是深深看了一眼阿虎,最近这小子读的都是什么书,见效这么快吗?

  马骉似乎是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顿时皱眉:“那你还让姑爷给我百贯吗?”

  阿虎:“…”

  唐云叹了口气:“老三啊,要不你也多读读书吧。”

  “不读。”马骉满面不屑:“会认会写就成,读的多了,想的多,累,活的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