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冤魂”与“铁牛镇煞”-《小时候即想听又怕听的鬼故事集》

  好的,咱们就沉下心来,细细分说这第三十五个故事——。这个故事,比之前井沿的忌讳更深沉,关乎一段被刻意遗忘的惨事,和一件用来平息怨气的“镇物”。

  咱们屯子东头,有一口早就废弃的甜水井,井口用巨大的青石板盖着,石板上还压着一尊生了锈的、模样古怪的铁牛。那铁牛不大,也就一尺来长,铸得粗糙,但牛角狰狞,四蹄踏地,一副要使力的样子,看着就沉甸甸的。孩子们都不敢去那井边玩,老人更是讳莫如深。

  只有屯子里最老的韩太公,在弥留之际,才断断续续说出了这口井和铁牛的来历。那还是清末民初,兵匪不分的年月。

  那时候,屯子里住着一户外来户,姓白,是个唱戏的武生,带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叫白小娥。白武生功夫好,人也仗义,在屯子里人缘不错。白小娥继承了父亲的好样貌,嗓子也好,偶尔哼几句,能让人忘了干活。屯子里不少后生都偷偷喜欢她,其中就包括地主孙老歪的独子孙富贵。

  孙富贵是个纨绔子弟,看上了白小娥,非要娶她做小。白武生哪肯让闺女给人做妾?严词拒绝了。孙老歪觉得失了面子,怀恨在心。

  恰巧那时,屯子里闹起了时疫(传染病),死了几个人。孙老歪就勾结了一个路过、半瓶醋的风水先生,散播谣言,说这场时疫是白家带来的晦气,说白小娥是“白虎星”下凡,克人,必须把她沉了井,才能保住全屯子的平安。

  愚昧加上恐惧,让一些平时和善的乡亲也红了眼。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孙老歪带着家丁和一群被煽动的村民,撞开了白家的门。白武生拼命反抗,被打成重伤。白小娥哭喊着,被那些平日里见面都打招呼的叔伯婶子们,用绳子捆了,嘴里塞了破布,一路拖到了东头这口甜水井边。

  白小娥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惊恐、不解和绝望,她望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泪水涟涟。但她的哀求被堵在喉咙里,她的挣扎被无情地压制。最终,在孙老歪狰狞的笑声和村民麻木或躲闪的目光中,她被活活地扔进了深不见底的井里。白武生闻讯,吐血而亡。

  说来也怪,白小娥被沉井后,那场时疫并没停止,反而又死了两个人。而东头那口井,也开始变得不干净。井水变得浑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晚上从井边过,能听见井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女人哭声,呜呜咽咽,听得人头皮发麻。有人甚至说,在月圆之夜,看到井口有白影晃动。

  打那以后,没人敢再去那口井打水了。井,就这么废了。

  可怪事并没停止。孙老歪家首先遭了殃。孙富贵莫名其妙地失足掉进自家后院池塘淹死了,死状凄惨。孙老歪没过半年,也一病不起,临死前胡话连连,说什么“别拉我”、“井里有眼睛”。孙家迅速败落。

  而当年参与或者默认了那场暴行的几户人家,也接连出事,不是牲口暴毙,就是家人得怪病,屯子里弥漫着一股恐慌的气氛。大家都说,是白小娥的冤魂不散,在井里成了气候,回来报仇了。

  当时的屯长(村长)没办法,凑钱从很远的地方请来了一位有真本事的游方道士。那道士到了屯子,没去别处,直接到了东头那口废井边。他围着井口转了三圈,又闭目感应了许久,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对屯长和聚集过来的老人们说:“井底怨气冲天,已成‘水煞’。这姑娘死得极冤,怨念太深,寻常超度之法已不管用。她恨的不是一两个人,是这整个屯子的冷漠!若不镇住,迟早酿成大祸,整个屯子都不得安宁!”

  大家吓得面如土色,纷纷求道士想办法。

  道士沉吟良久,说道:“只有一个法子。用至阳至刚之物,镇住井口,压住煞气。同时,你们全屯子的人,必须在此立誓,世代供奉,香火不断,用这份忏悔和供奉,慢慢化解她的怨气。或许百年之后,能有转机。”

  他让屯长去找来最好的铁匠,按照他的要求,铸一尊“镇水铁牛”。要求极其苛刻:铸牛的铁,必须掺入三户以上、三代同堂、家宅和睦的人家提供的旧铁锅碎片(取家庭和睦之阳气),还要融入几枚杀过生的屠夫的杀猪刀铁屑(取杀戮之煞气,以煞制煞)。铸牛时,需在子时阳气初生之时开炉,铸成后,需在正午日头最烈之时,由全屯子男丁抬着,放入井中……不,是压在井口!

  同时,道士在井边的空地上,设下法坛,让全屯子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必须到场,跪在坛前,对着井口忏悔当年的罪过,立誓世代供奉。

  法事那天,气氛庄重得近乎压抑。铁牛铸成了,黑黝黝的,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冷光。全屯子的男丁喊着号子,将那沉重的铁牛抬起,稳稳地压在了盖住井口的青石板上。在铁牛落下的瞬间,似乎所有人都听到井底传来一声极其悠长、充满不甘的叹息。

  道士又画了一道复杂的符箓,贴在铁牛背上,然后用朱砂混合着黑狗血,在井台周围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法事完毕,道士临走前再三叮嘱:“记住你们的誓言!香火不可断!这铁牛,就是你们的‘债’,也是你们的‘护’。它镇着下面的怨,也提醒着你们上面的罪。”

  自那以后,屯子里的人按照道士的吩咐,在井边立了个小小的无名牌位,逢年过节,初一十五,都会有人去上炷香,烧点纸钱。那口井,再也没闹过邪乎。只是偶尔有外乡人或者不懂事的孩子靠近,会被屯里的老人严厉喝止。

  那尊铁牛,历经风雨,锈迹斑斑,却始终沉默地压在井口,牛头低垂,仿佛在用力镇守着什么。它成了屯子里一个无言的警示,提醒着后人,曾经的愚昧与残忍,以及那需要世代用香火和敬畏来偿还的债。

  这的故事,没有胜利者。白小娥含冤而死,孙家等参与者家破人亡,而整个屯子,也背上了这份沉重的集体记忆和道德债务。它告诉人们,有些罪孽,不是个人的,是集体的;有些代价,不是一时的,是几代人的。那尊冰冷的铁牛,镇的不只是井煞,更是人心深处,需要时时警惕的恶与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