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算盘核账,铁证如山-《何奈?何奈?应是缘浅情深》

  暖阁内,荒诞的哄笑声浪在皇帝的震怒咆哮中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劫后余生的惶恐。侍卫粗暴地将那小小的木偶戏台拆解、抬走,只留下空荡的地面,如同被剥去伪装的疮疤,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空气里弥漫着碎玉的冷冽、泼洒茶汤的微涩,以及勋贵们身上散发的、压抑不住的冷汗气息。

  林氏瘫软在冰冷的地砖上,珠钗散乱,华服褶皱,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只剩下急促而破碎的喘息,眼神空洞绝望。云映月则蜷缩在母亲身边,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那身鹅黄配湖蓝的华服成了最刺眼的裹尸布,抖得像寒风中的雏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阶之下,那个月白色的、依旧挺直如孤竹的身影上。

  云映雪的脸色在暖阁明亮的灯火下愈发显得苍白透明,迦南寒毒的肆虐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唇色淡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然而,那双清亮的眸子却如同淬炼过的寒星,锐利、沉静,带着洞穿一切的冰冷光芒。方才木偶戏掀起的滔天巨浪,皇帝的震怒,满堂的哗然与死寂,似乎都未能撼动她分毫。

  她无视了地上那对如同烂泥的母女,也无视了御座上皇帝那铁青阴沉、余怒未消的脸色。在无数道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下,她缓缓地、动作带着一丝病弱却异常坚定的,从怀中那个从不离身的粗布包裹里,取出了两样东西。

  第一件,是她的**金算盘**。

  小巧玲珑,金丝为框,白玉为珠,在灯火下流转着温润而冰冷的光泽。它一出现,便仿佛成了这死寂暖阁中唯一的焦点,无声地宣告着接下来的风暴。

  第二件,是一本厚厚的、封皮磨损、边缘卷起的**账册**。

  那账册厚重得令人心惊,纸张泛黄发脆,透着一股陈年的腐朽气息,仿佛凝聚了无数不堪的污垢与罪恶。

  云映雪将金算盘轻轻放在御阶下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嗒”一声轻响。然后,她双手托起那本厚重的账册,面向御座,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陛下容禀。”

  她微微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阶下那些面无人色、如坐针毡的勋贵官员,尤其是永昌侯府一系:

  “方才木偶戏中所演,非是凭空杜撰。戏中所述之奢靡花费、荒唐行径,桩桩件件,皆出自此账册所录!”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棱撞击:

  “永昌侯府公账,及其嫡母林氏、嫡女云映月之私库流水,尽在此册!一笔一划,皆有据可查,分毫未差!”

  话音未落,她已盘膝坐于金砖之上!将那本厚重的账册置于膝头,翻开!

  “啪!”

  金算盘被她素手轻扬,稳稳落在身侧。

  纤白的手指,带着病态的苍白,却异常稳定地抚上了白玉算珠。

  “臣女,为陛下与诸位贵人,核验一二。”

  清冷的声音落下,如同宣判的开端。

  “哒!哒哒哒哒——!”

  清脆、急促、如同冰珠落玉盘的算珠碰撞声,骤然在这死寂的暖阁中响起!节奏分明,带着一种冰冷无情的韵律,每一声都清晰地敲打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更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那些勋贵们虚伪的颜面上!

  云映雪的手指在算盘上翻飞,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她的目光专注而锐利,在泛黄的账页上飞速扫过,口中清晰地报出一个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

  “乾元七年,腊月十五,支公账纹银八百两整,记‘府中珍玩购置’,实购——**波斯猫‘雪里拖枪’一只**!”(“哒哒”两下,算珠归位!)

  “乾元八年,三月初二,支林氏私库纹银一千二百两整,记‘人情往来’,实付——南风馆清羽公子‘缠头’!”(“哒哒哒”三下!)

  “乾元八年,五月初七,支云映月私库纹银五百两,记‘脂粉首饰’,实付——清羽公子定制玉簪一支!”(“哒!”)

  “乾元八年,七月廿一,支公账纹银两千两整,记‘修缮祖祠’,实付——清羽公子生辰贺礼,金玉满堂摆件一套!”(“哒哒哒哒哒!” 急促如雨点!)

  ……

  随着她口中一个个清晰报出的日期、名目、金额和那刺破虚伪面纱的“实付”真相,随着金算盘那冰冷无情、节奏分明的敲击声,暖阁内的空气仿佛被彻底冻结!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八百两”的波斯猫,撕碎了“雅趣”的遮羞布!

  “一千二百两”、“五百两”、“两千两”……一笔笔流向男倌的“缠头”,彻底剥光了“名门贵女”的廉耻!

  那些冠冕堂皇的“珍玩购置”、“人情往来”、“脂粉首饰”、“修缮祖祠”的虚假名目,在金算盘清脆的敲击声中被彻底粉碎,露出底下腐烂流脓的真实!

  “总计!”

  云映雪的手指猛地一拨!

  “哗啦——!” 算盘发出一声长长的、如同金铁摩擦的脆响!

  她抬起苍白的脸,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眸子,如同利剑般扫过阶下瘫软如泥的林氏和云映月,再缓缓扫过那些面如死灰、冷汗浸透后背的勋贵代表,最后,定格在御座之上,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的质问力量,响彻死寂的暖阁:

  “永昌侯府公账及嫡系女眷私库,仅此两项——**豢养奢宠、捧狎男倌**之资,便耗银——**四千五百两整**!”

  “边疆将士浴血苦寒,粮饷尚且不足!侯府女眷却一掷千金,养猫狎倌!”

  她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向那早已摇摇欲坠的“士族清名”:

  “敢问——”

  “**士族清名何在?!**”

  “**国朝法度何在?!**”

  “**天下公理何在?!**”

  “轰——!”

  无声的惊雷在每个人心头炸响!

  铁证如山!算盘为凭!数字如刀!

  那清脆的算盘声,此刻仿佛化作了丧钟,敲响了永昌侯府的彻底覆灭,更重重地敲在了所有勋贵士族那层虚伪的、名为“清名”的遮羞布上!将它彻底撕得粉碎,踩入泥泞!

  林氏发出一声绝望至极的哀鸣,身体猛地一抽,彻底瘫倒在地,双目翻白,竟似昏死过去。云映月更是直接崩溃,捂着脸发出凄厉的呜咽,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而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满口仁义道德的士族代表们,此刻个个面无人色,冷汗涔涔,眼神躲闪,恨不得将头埋进地砖缝里!方才若有若无的质疑、幸灾乐祸,此刻尽数化为恐惧和难堪!在云映雪那冰冷的质问和那本如同照妖镜般的铁证账册面前,在皇帝那雷霆震怒的目光逼视下,谁还敢为永昌侯府,为这彻底崩塌的“士族风范”,发出半个字的辩解?!

  暖阁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那金算盘上,最后一颗被拨动的白玉算珠,还在微微颤动着,发出几不可闻的余音。

  那余音,是审判的终曲,也是士族虚伪殿堂——**崩塌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