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内心的挣扎-《魔尊的荆棘与神明甘泉》

  月无垢的声音,像淬了冰的毒刺,深深扎进云芷的脑海,拔不出来,一动就疼。

  那所谓的“大义”,像一张沉重无比的网,将她牢牢罩住,越挣扎,缠得越紧。

  她蜷缩在窗边的软榻上,殿内明珠的光辉柔和地洒落,却丝毫驱不散她心底的寒意。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身下昂贵的鲛绡垫子,留下浅浅的印痕。

  窃取幽冥魂灯?

  这几个字在舌尖滚过,都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她该答应的,不是吗?

  斩荒是魔头,是囚禁她的仇人。削弱他,是天经地义。师尊的话,站在仙门的立场,无可指摘。她甚至应该感到庆幸,自己还能为“苍生”做点什么,而不是像个真正的玩物一样,在这金丝笼里麻木度日。

  可为什么……心口会闷得这么厉害?

  像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

  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

  是斩荒笨拙地给她喂药时,洒出的药汁和他微微蹙起的眉。

  是他带她走过熔岩河,看似嘲讽,却稳稳揽住她腰的手臂。

  是他在人间小镇,将那串红艳的糖葫芦塞到她手里时,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里,一闪而过的、近乎恍惚的神情。

  还有……他偶尔靠在椅背上小憩时,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真实的疲惫。

  这些碎片,像黑暗中零星的火花,微弱,却固执地亮着,灼烫着她的理智。

  她恨他吗?

  恨的。他强行掳走她,折断她的自由,视她为替身,带给她的只有恐惧和屈辱。

  可……除了恨,似乎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悄悄滋生了出来。是什么?是同情?因为他千年前的遭遇?还是……因为他那些扭曲的、却真实存在的“维护”?

  不!不能这么想!

  云芷猛地摇头,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刺痛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这是斯德哥尔摩!是囚禁太久产生的病态依赖!她怎么能对一个疯子心软?就因为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不知真假的“不同”?

  她用力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中勾勒斩荒暴戾时的样子。他猩红的眸子如何冰冷无情,他抬手间如何轻易取人性命,他是如何将她打入蚀骨寒潭,让她在极寒中煎熬……

  对的,这才是他。疯批,残忍,视人命如草芥。

  可是……心底那个微弱的声音又在反驳:如果他真的完全视你为草芥,为何在你挡剑时,会露出那样恐慌的眼神?为何要耗费魔力为你疗伤?为何……要带你去看看他“堕魔之地”?

  这些问题,像一根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没有答案,只有更深的混乱和……一种莫名的负罪感。

  负罪感?

  她凭什么要有负罪感?她才是受害者!

  然而,一想到要利用他可能存在的、那点微妙的“不同”,去骗取信任,然后背后捅刀,窃取关乎他性命的东西……她就觉得浑身发冷。这和她自幼接受的“光明磊落”、“问心无愧”的教诲,背道而驰。

  她云芷,什么时候变得需要依靠欺骗和背叛来达到目的了?

  这比直接的对抗,更让她感到屈辱和……自我厌恶。

  “可是……不这么做,又能怎样呢?”她对着空气中虚无的光尘,无声地问自己。

  硬闯?是找死。

  坐以待毙?等着斩荒哪天心情不好,或者彻底疯掉,随手捏死她?

  或者……期待他良心发现,放她走?

  这个念头更荒谬。斩荒若有良心,就不会是现在的疯批魔尊了。

  她好像被逼到了一个绝境。往前是深渊,后退是悬崖。师尊递来的,是一根带着毒刺的藤蔓,抓住它或许能暂时攀住,但注定会伤痕累累,甚至毒发身亡。

  夜渐渐深了。殿外传来更漏单调的滴答声。斩荒今夜没有来。或许在忙,或许……又在哪个角落借酒浇愁,沉浸于千年前的痛苦回忆中。

  云芷毫无睡意。她像幽魂一样在空旷的殿内徘徊。柔软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她走到内殿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开了门。

  斩荒偶尔会留宿在这里,虽然次数极少。今夜,内殿是空的。那张宽大的、铺着黑色锦被的床榻,冰冷而整齐。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站在榻边。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的冷冽气息,混合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于陈旧伤口的味道。

  她看着那空荡荡的枕头,想象着他躺在这里的样子。褪去所有暴戾和威严,只是一个被噩梦缠绕、灵魂残缺的男人。毫无防备,甚至……有些脆弱。

  这个想象,让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如果……如果她真的按照师尊的指示去做,当有一天,他发现自己信任(哪怕这信任是假的)的人,偷走了他最重要的东西……他会怎样?

  是暴怒地撕碎她?

  还是……会露出比千年前被背叛时,更加绝望和疯狂的神情?

  云芷猛地后退一步,仿佛被那想象中的画面烫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不能!

  至少……不能就这样轻易地决定。

  她需要时间。需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斩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想一想她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是单纯地逃离?还是……在逃离之前,也必须弄清楚某些纠缠在她心头的谜团?

  比如,他透过她,看的到底是谁?

  比如,他那些矛盾的行为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

  比如……她对他,除了恨和恐惧,那丝悄然滋生的、让她惊慌失措的异样,到底是什么?

  月光透过窗纱,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眼底深深的迷茫和挣扎。她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蛾,明明看到了火焰的危险,却不知该扑向何方,才能求得一线生机,或者……一个解脱。

  师尊的命令,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而斩荒的存在,像一团包裹着毒药的蜜糖,诱人沉沦,也致命。

  她站在原地,许久许久。

  直到双腿发麻,才缓缓转身,离开了这间充满他气息的内殿。

  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她知道,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而明天的太阳,升起时,她又该如何面对那个,让她恨,让她怕,却又无法纯粹去恨、去怕的……疯批魔尊?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只有心底那片越搅越浑的泥潭,在无声地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