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灯下裁衣-《乡野奇途》

  煤油灯的光晕在窗纸上晃,把哑女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盘腿坐在炕上,面前铺着块湖蓝色的软缎,剪刀在手里悬着,迟迟没落下——这是要给小虎做新棉袄的料子,前几日赶集时挑了许久,总怕裁坏了。

  “别愁了,”小虎蹲在炕边,手里削着根竹篾,“你上次给我缝的夹袄就挺好,针脚比镇上裁缝铺的还匀。”他削的竹篾是要编箩筐的,薄得能透光,“实在不行,咱找张婶来帮着看看?”

  哑女摇摇头,从针线筐里翻出张泛黄的纸样——是她前几日照着小虎的旧棉袄画的,领口、袖口都标着尺寸,边缘被手指摩挲得发毛。她深吸口气,剪刀终于落下,“咔嚓”一声,缎子被裁开道整齐的缝,她紧绷的肩膀才松了些。

  小虎放下竹篾,凑过去看:“裁得真直!比我劈柴的斧子还准。”他拿起剪下的边角料,软缎在指尖滑过,像流水般顺滑,“这料子摸着就暖和,冬天穿上肯定不冻肩。”

  哑女被他夸得脸颊发烫,低头继续裁剪。煤油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把她的侧脸映得更亮了些。她想起去年冬天,小虎的棉袄袖口磨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旧棉絮,她连夜用补丁补上,针脚歪歪扭扭的,他却天天穿着,说“暖和得很”。

  “对了,”小虎忽然想起什么,起身灶灶房跑,回来时手里捧着个粗瓷碗,“刚温的米酒,你喝点暖暖手。”碗沿还冒着热气,甜香混着酒香漫开来,在小小的屋里绕了圈。

  哑女接过碗,抿了一小口,温热的酒液淌进胃里,指尖果然不那么僵了。她把碗放在炕边,拿起针线开始锁边,银针在缎子上穿梭,留下细密的线迹,像串没散开的珍珠。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小虎重新拿起竹篾,却没再削,只是看着哑女专注的样子——她的睫毛在灯下投下淡淡的影,鼻尖沾了点线头,像落了片细小的雪花。他忽然觉得,这屋里的暖,比任何棉袄都让人踏实。

  “明天去趟李大叔家吧,”哑女忽然停下针,抬头看他,“他家的棉花弹得好,请他帮忙弹两斤新棉,絮在棉袄里肯定软和。”

  小虎点头:“我早跟李大叔说好了,他说等弹完张婶家的,就给咱留最好的。”他拿起块裁好的缎子比划着,“这领子做得高些,能护住脖子,你总说我冬天爱咳嗽。”

  哑女笑了,眼里的光比灯芯还亮。她把针插在布上,伸手摸了摸领口的尺寸,确实比旧棉袄高了半寸。这细微的改动,是她悄悄加的,想着能替他挡住些寒风。

  不知不觉,灯油下去了小半。哑女把裁好的衣片叠整齐,放进木盆里——明天要用米汤浆一下,这样布料挺括,好缝里子。小虎则把削好的竹篾码成小捆,打算明天编个小箩筐,给她装针线。

  “睡吧,”小虎吹了吹灯,屋里顿时浸在月光里,“明天再做,别熬坏了眼睛。”

  哑女“嗯”了一声,却没动,手还放在那叠衣片上。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缎子上淌成条银带,像她没说出口的话。她忽然觉得,这裁衣的日子,就像手里的针线,一针一线都藏着牵挂,缝进布里,也缝进心里,等冬天来了,就能裹着满当当的暖,走过一程又一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