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田埂上的新绿-《乡野奇途》

  春雨下了整整三天,等放晴时,田埂边的泥土已经软得能攥出汁来。哑女拎着竹篮往地里走,篮里装着刚蒸好的玉米饼和一小罐咸菜,脚步踩在草叶上,溅起的泥点沾在裤脚,像缀了串深色的花。

  “慢点走!”小虎扛着锄头从前面田埂拐过来,裤腿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层湿泥,“刚下过雨路滑,别摔着。”他把锄头往田边一插,接过竹篮放在石头上,掀开布巾的瞬间,玉米饼的香气混着泥土的腥气漫开来。

  哑女蹲在田埂边,看着他们前些日子种下的麦种已经冒出了嫩芽,嫩黄的绿尖顶着层薄泥,像群刚睡醒的孩子,怯生生地探着头。她伸手拂去芽尖的泥屑,指尖碰到冰凉的露水,激灵得缩了缩手。

  “别碰,”小虎递过来块玉米饼,“刚冒芽的嫩得很,碰坏了就长不高了。”他咬了口饼,指着远处的豆子地,“那边的豆子也该破土了,下午咱去看看,得趁早把杂草除了。”

  哑女点点头,把咸菜罐打开,夹了一筷子放在饼上。咸香混着玉米的清甜在嘴里散开,她忽然看见田垄缝隙里钻出棵蒲公英,嫩白的根须裹着湿泥,叶片还没舒展开,却透着股倔强的劲。她想起小时候,娘总说蒲公英“四海为家”,风一吹就带着种子找新地方扎根。

  “你看这草,”小虎用锄头拨开麦垄间的杂草,“刚冒头就得除,不然抢了麦子的养分。”他的锄头落得又轻又准,贴着地皮把草连根刨起,却碰不到旁边的麦芽。哑女蹲在后面,把拔起的杂草扔进竹篮里——这些草嫩得很,回去能喂兔子。

  两人一前一后在田垄间忙碌,春雨洗过的麦芽绿得发亮,像撒了满地的翡翠。哑女拔草的间隙,会抬头看看小虎的背影,他的蓝布褂子被汗浸得发深,后背的补丁随着动作轻轻晃,却比任何新衣裳都让人觉得踏实。

  日头爬到头顶时,麦垄间的杂草已经除得差不多了。小虎把锄头靠在石头上,接过哑女递来的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歇会儿吧,这太阳一晒,地该上浆了,下午再去豆子地。”

  哑女坐在田埂上,把竹篮里的杂草抖了抖,忽然发现草堆里混着几朵小蓝花,花瓣薄得像层纸,在风里轻轻颤。她摘了一朵别在发间,小虎看了直笑:“像个偷戴花的小丫头。”

  “你才小丫头。”哑女嗔怪地瞪他一眼,伸手去抢他手里的玉米饼,却被他攥住了手腕。他的掌心粗糙,带着锄头磨出的茧子,却暖得能焐热她的指尖。两人的影子在田埂上挨在一起,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

  下午去豆子地时,路已经干了不少,踩上去不再粘泥。豆子的芽比麦芽壮些,紫褐色的豆瓣还没脱落,像戴着顶小帽子。哑女蹲在地里,手指顺着豆苗的根须摸下去,能感觉到土壤里的潮气——这是好兆头,说明墒情足,豆子能长得旺。

  “去年的豆子收了两麻袋,”小虎边锄草边说,“今年要是收成好,就去镇上换台石磨,自己磨豆浆喝,比买的香。”

  哑女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她最爱喝豆浆,尤其是加了糖的,甜得能把舌头化掉。去年张婶给过一碗,她惦记了好久,小虎当时说“等咱有了豆子,天天给你磨”,没想到他真记在心上了。

  夕阳西斜时,两人背着满筐的杂草往回走。田埂上的蒲公英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要起飞。哑女看着身后的田地,麦芽和豆苗在暮色里连成片淡淡的绿,像条柔软的毯子。她忽然觉得,这些新绿里藏着的,不只是收成的盼头,还有两个人一起弯腰劳作的暖,像这刚冒头的芽,虽然柔弱,却憋着股往上长的劲。

  路过张婶家时,院里飘出蒸馒头的香味。张婶探出头喊:“回来啦?我蒸了杂粮馒头,给你们留了两个!”哑女接过热乎乎的馒头,指尖烫得直搓,心里却甜得像揣了蜜。

  回家的路上,晚霞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小虎哼着不成调的歌,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哑女跟在后面,发间的小蓝花还在轻轻晃,她摸了摸田埂上带回的泥土,湿湿的、暖暖的,像握着整个春天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