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竹下编筐-《乡野奇途》

  晨露还没褪尽,小虎就扛着捆新砍的青竹进了院,竹枝上的竹叶带着湿意,在晨光里泛着嫩青的光。他把竹子靠在槐树下,拿起砍刀“咔嚓”一声劈下一节,竹节断裂处渗出清亮的汁液,带着股清苦的草木香。

  “这青竹得趁鲜编,”他用布擦了擦刀,刀光在晨光里闪了闪,“晾透了就硬了,编出来的筐子发脆。去年砍的那批竹,就是晾得过了头,编到一半折了三根篾条,你还笑我‘跟竹子较劲’。”

  哑女蹲在旁边,手里拿着块磨石,正细细打磨着一根竹篾。竹篾边缘的毛刺被磨得光滑,她用指尖蹭了蹭,确认不扎手了,才递给小虎。“编个深点的筐,”她指了指院角的空坛子,“秋收时正好装红薯,去年的筐太浅,装半下就满了。”

  小虎接过竹篾,手指灵巧地在指间绕了个圈,篾条立刻弯出个圆润的弧度。“放心,这次编个能装两麻袋的,”他抬头冲她笑,眼里的光比晨光还亮,“再给筐底加两道横篾,结实得能站人。”

  他编筐的手艺是跟张叔学的,头一年编出来的筐歪歪扭扭,像个瘪了的葫芦,张叔笑他“编的不是筐,是艺术品”,他却非说“这样才独特”,结果装土豆时底漏了,滚得满地都是,哑女跟在后面捡,捡着捡着就笑了——他蹲在地上,正用草绳笨拙地捆筐底,脸憋得通红。

  日头爬到竹梢时,筐底已经编得初见模样,菱形的网眼匀得像用尺子量过。小虎额角渗了汗,哑女递过块粗布巾,他接过来往脸上一抹,蹭得满脸竹屑,像只刚钻进竹林的花猫。

  “歇会儿,我去煮点绿豆汤。”哑女起身往灶房走,刚迈两步就被他拉住。

  “别去,”他指了指筐沿,“就差收边了,编完再喝不迟。”他的手指在篾条间穿梭,速度越来越快,竹篾碰撞发出“哒哒”的轻响,像在奏一首细碎的曲子,“你看这筐沿,我打算编个波浪形的,比直边的好看,装东西还不容易掉出来。”

  哑女蹲在旁边看,见他把一根青篾折出精巧的弧度,压在另一根篾条下,动作熟练得像在绣花。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他为了给她编个暖手笼,在油灯下练到半夜,指尖被篾条划得全是小口子,却硬是不肯歇,说“赶在冬至前给你当礼物”。那暖手笼编得不算周正,却塞了厚厚的棉絮,暖得她整个冬天都没冻着手。

  院门外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是李婶家的小孙子,举着根麦芽糖跑过,看见院里的竹筐就喊:“小虎哥编的筐真好看!比集上卖的还俏!”

  小虎闻言,编得更起劲了,嘴角扬得老高:“等编好了,送你个小的装弹珠。”

  孩子欢呼着跑远了,哑女看着小虎得意的样子,忽然觉得这竹下的时光,这编着的竹筐,还有他被阳光晒红的脖颈,都是日子里最鲜活的模样。它们不像檐下晒酱那样需得精心伺候,却带着竹子的韧劲,手的温度,把寻常的光阴编得密密实实,像这筐底的网眼,能兜住所有琐碎的暖。

  日头爬到头顶时,竹筐终于编好了。小虎拎着筐沿抖了抖,筐身稳稳当当,没有一丝晃动。他把筐往地上一放,居然真的站了上去,竹筐发出“咯吱”的轻响,却没散架。“你看,结实吧?”他笑得像个得了奖状的孩子。

  哑女赶紧让他下来,伸手摸了摸筐底,横篾果然加得厚实,边缘的波浪形编得精巧,像给竹筐镶了圈花边。她从屋里抱出半袋绿豆,倒进筐里,绿豆“簌簌”地落,把菱形的网眼填得满满当当,却没漏出一粒。

  “成了!”小虎把绿豆倒回袋子,拎着竹筐往柴房走,“秋收前再编两个,一个装玉米,一个装南瓜,省得堆在院里占地方。”

  哑女跟在他身后,看着竹筐在他手里轻轻晃,青绿色的篾条在阳光下闪着光。她忽然觉得,这编好的竹筐,就像他们过的日子,看着朴素,却藏着劈竹的力气,磨篾的耐心,还有藏在波浪形筐沿里的巧思,把所有的盼头都编在里面,等着秋收来时,一筐筐装满沉甸甸的甜。

  回到院心时,小虎拿起剩下的竹篾,忽然说:“再编个小篮子给你,装针线用,比那个豁口的笸箩强。”他的手指又动了起来,篾条在他掌心翻飞,像活了似的。

  哑女没说话,只是往灶房走去,心里想着,中午得做他爱吃的南瓜饼,用新收的南瓜,掺点去年的陈米粉,煎得金黄酥脆,配着绿豆汤,准能让他多吃两个。阳光穿过槐树叶,落在他们身上,暖得像灶膛里的火,把这竹下的寻常日子,烘得热热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