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竹筐盛果-《乡野奇途》

  日头刚偏西,哑女就挎着竹筐往菜园走。筐沿的竹篾被摩挲得发亮,是去年小虎编的,当时他手笨,编到第三遍才成个像样的形状,如今倒成了她最趁手的家什。

  菜园里的番茄红了大半,像挂了满架的小灯笼。哑女踮脚摘了个最红的,指尖刚碰到果皮,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小虎,他的草鞋踩在田埂上,总带着股风风火火的劲。

  “我来我来!”小虎抢过她手里的竹筐,三下两下攀上架子,摘番茄的动作又快又准,红透的全被他扔进筐里,青的一个不动。“得留着给它们再晒两天太阳,不然酸得倒牙。”他头也不回地说,裤脚沾着的泥点掉在叶片上,惊飞了叶上的蝴蝶。

  哑女站在架下,看着他在枝叶间钻来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场景像幅画——绿的叶、红的果、蓝布衫的少年,还有竹筐里渐渐堆起的“小灯笼”,浓得化不开的生机漫出来,沾了她满衣襟。

  “接住!”小虎忽然扔下来个圆滚滚的东西,哑女抬手接住,是个熟得正好的番茄,皮上还挂着水珠。她在衣角蹭了蹭,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像含了口夏天的阳光。

  “甜不?”小虎从架子上跳下来,额角的汗滴进眼睛里,他使劲眨了眨,睫毛上挂着水光。哑女点点头,把剩下的半个递给他,他也不嫌弃,接过去就啃,汁水沾了满脸,像只偷吃东西的花猫。

  竹筐很快就满了。小虎拎着筐沿掂量了下,“估摸着有二十斤,够换两尺花布了。”哑女知道他说的是镇上的布庄,前几日她路过时,看见块水绿色的细布,在风里飘得像片云,当时只敢站在远处看了两眼。

  “再摘点黄瓜。”小虎把番茄筐放在田埂上,又抄起个空筐往黄瓜架走。哑女跟在后面,看他弓着腰,专挑带花蒂的摘——他说这样的最新鲜,咬起来“咔嚓”响。果然,他摘了根递过来,还带着刚掐断的脆劲,哑女咬了一口,清冽的汁水直往嗓子眼里钻,凉得人打了个激灵。

  “晚上做黄瓜炒蛋?”小虎一边问,一边把黄瓜码进筐里,码得整整齐齐,像在排兵布阵。哑女嗯了一声,忽然发现他耳后沾着片番茄叶,忍不住伸手去摘,指尖刚碰到他的皮肤,他就像被烫着似的缩了缩脖子,筐里的黄瓜“骨碌”滚出来一根。

  两人同时去捡,手指撞在一块儿,又像触电似的弹开。小虎慌忙把黄瓜塞进筐,耳根红得像刚摘的番茄:“我、我去把番茄倒到板车上。”说着拎起筐就走,脚步快得像要飞起来,竹筐在他身后晃悠,红彤彤的番茄隔着篾条看,像一串会跑的小太阳。

  哑女蹲在地上捡那根滚圆的黄瓜,指尖碰着带泥的瓜皮,忽然笑了。阳光穿过黄瓜架,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子。她想起今早小虎娘塞给她的布票,说“让小虎带你去扯块新布,做件夏衫”,当时她没敢接,现在倒觉得,那水绿色的布,或许真能穿在身上。

  板车停在菜园门口,车板上铺着层干净的稻草。小虎正把番茄小心翼翼地倒上去,见她过来,挠挠头:“我娘说,等下推去镇上卖了,就去布庄。”哑女低头摸着竹筐上光滑的篾条,没说话,心里却像揣了个刚摘的番茄,又酸又甜,还带着点发烫的暖。

  风从田埂上吹过来,带着麦香和泥土的腥气。小虎把两个竹筐摞在板车上,用绳子捆结实,抬头时正对上她的目光,两人都愣了愣,又赶紧移开。板车“吱呀”一声被推动,哑女跟在旁边,看着小虎宽厚的肩膀,看着车上红得发亮的番茄,忽然觉得,这竹筐盛的不光是果子,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沉甸甸的,像要把车板压出个印子来。

  快到村口时,小虎忽然停下:“你看那筐。”哑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晨光里,那两个摞在一起的竹筐,在地上投下歪歪扭扭的影子,像两个靠在一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