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冬夜缝衣与炉火明-《乡野奇途》

  雪粒子敲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谁在外面撒了把碎盐。哑女坐在炕沿,手里捏着根银针,正给小虎缝补那件磨破袖口的棉袍。油灯的光昏黄柔和,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烛芯的跳动轻轻晃,像幅被岁月浸软的画。

  棉袍是去年冬天做的,藏青色的粗布面,里面絮着新弹的棉絮,本是厚实耐穿的,却架不住小虎总往山里跑——前日去给王婆家送柴火,回来时袖口就被树枝刮了道大口子,露出里面白花花的棉絮,像只受伤的兽露出了软肚皮。

  “慢点缝,别扎着手。”小虎蹲在灶膛前添炭,火光映得他侧脸发红,手里还攥着块没烧透的木炭,“我这棉袍糙得很,不用缝那么细,能挡风就行。”

  哑女没理他,银针穿过布面的动作更匀了些。她想起去年此时,也是这样的雪夜,她给小虎缝补单衫,那时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条爬错了路的小蛇,他却宝贝似的穿了整个春天,说“这是媳妇缝的,暖和”。那时的灶膛还是裂了缝的,烧起来总往外漏火星,他就把她往炕里推,自己挡在风口,说“男人抗冻”。

  灶上的水壶“呜呜”地响起来,是水开了。小虎起身倒了碗热水,递到她手边:“喝点暖暖,这针黹活最伤眼睛。”碗沿的热气拂过她的指尖,暖得像他掌心的温度。她接过碗,吹了吹热气,忽然看见他手背有道新划的口子,还渗着血丝,想必是今早劈柴时被木刺扎的。

  “手怎么了?”她放下针线,抓起他的手就要看,却被他往后缩了缩。

  “小口子,不碍事。”小虎嘿嘿笑,往灶膛里塞了块大炭,“劈柴时不小心蹭的,比去年扛石头磨的茧子轻多了。”

  哑女却不依,从炕头的针线笸箩里翻出布条,拉过他的手细细缠上。他的掌心滚烫,带着炭火的气息,指腹上的茧子磨得她指尖发麻,却比任何锦缎都让人安心。她想起开春时,两人在院里种南瓜,他也是这样,手心被瓜藤的刺扎得都是小红点,却笑着说“这样结的瓜才甜”。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纸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条的亮斑。哑女把缝好的棉袍举起来看,藏青色的线在深色的布料上几乎看不出来,像从未破过一样。小虎接过穿上,抬胳膊试了试,笑道:“比新的还合身!你这手艺,快赶上镇上的裁缝了。”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裹得严实,里面是块红绸布,边角绣着小小的梅花。“给你的,”他往她手里塞,耳根有点红,“前几日赶集,看见布庄在卖这个,说做条新头巾正好……你总戴那个旧的,都洗得发白了。”

  红绸布的丝线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哑女摸了摸布料的纹路,忽然想起今早扫雪时,看见他往张婶家跑,想必是去请教绣梅花的针法——他哪会这些精细活,定是费了不少劲才让张婶帮忙绣的。

  “等开春,”小虎忽然说,身音被炭火的热气烘得软软的,“咱去后山砍些新竹,编个大竹筐,等你爱吃的樱桃熟了,摘满满一筐回来,腌成你最爱的糖醋味。”

  哑女靠在他肩头,听着灶膛里“噼啪”的炭火声,忽然觉得这雪夜的屋,比任何时候都亮堂。她想起去年冬天,两人也是这样依偎在灶边,那时的炭盆小,屋里总也烧不暖,他就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说“我的怀里就是暖炉”。如今的炭盆换了新的,烧得旺旺的,屋里暖得像春天,可他掌心的温度,依旧比炭火更烫。

  “明早去给桃树浇点雪水吧?”哑女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雪落,“李伯说这样来年结果多。”

  “好啊,”小虎往她手里塞了块刚烤好的红薯,甜香混着焦糊的味在空气里漫开,“再给你编个竹篮,等桃花开了,摘满一篮给你插在瓶里,比去年的野菊好看。”

  红薯的甜汁顺着指尖往下淌,哑女舔了舔唇角,看着他眼里的光,比油灯还亮。她知道,这补好的棉袍会继续陪着他走过寒冬,这新得的红绸会在开春时系在发间,而身边这个人,会像这灶膛里的火,在往后的日子里,烧得旺旺的,暖得久久的,把每个平凡的日夜,都烘成最踏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