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残响余迹-《青史素心:帝王枕上月》

  行走。 在绝对的死寂与幽暗中的行走,是对意志最残酷的磨蚀。

  时间失去了刻度,空间失去了参照。唯有身下冰冷坚硬的“地面”,两侧无限延伸的暗沉壁障,以及壁上那些偶尔闪烁一下、指引着方向的残破符文,证明我们并非悬浮在虚无之中。

  诸葛青城的体重越来越沉,压得我每一步都踉跄欲倒。左臂早已麻木,只能凭借本能死死箍住他。右肩处的剧痛从未停止,那布满裂痕的石臂随着移动轻微晃动,每一次晃动都带来近乎晕厥的刺痛,我几乎能听到那些裂痕在不断扩大的细微声响。

  呼吸声和脚步声是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的声音,却被无限放大,撞击在冰冷的壁障上,又弹回耳中,显得格外空洞和令人不安。

  诸葛青城心口的符印稳定地散发着那奇异的光晕,成了这片永暗之中唯一的温暖(如果那混合了冰冷暗血的微光也能称之为温暖的话)。它的光芒似乎能略微驱散一些渗入骨髓的寒意,但也仅此而已。壁障深处传来的那种沉重“死意”,依旧无孔不入地侵蚀着我们的生机。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体力早已耗尽,全凭一股不肯熄灭的意念在强行支撑。视线开始发花,墙壁上那些符文的微光在眼中拖曳出长长的、模糊的光尾。

  就在我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连同诸葛青城一起瘫倒在这冰冷回廊中永眠之时——

  前方视野的尽头,那永恒不变的幽暗壁障,似乎…出现了一点不同。

  不是符文闪烁的微光,而是壁障本身的形态发生了变化。

  我停下脚步,用力眨了眨干涩刺痛的眼睛,凝神望去。

  似乎…到了尽头?

  不,不是回廊的尽头。而是这条笔直得令人绝望的通路,似乎到了一个转折点,或者…一个交汇处?

  前方的壁障不再是平滑的直线,而是出现了扭曲、断裂的痕迹。更远处,似乎有更多的阴影交错,形成类似岔路或断裂带的结构。

  更重要的是,在那片区域,我感觉到了一种…更加混乱、也更加浓郁的“气息”。

  不再是纯粹到极致的死寂,而是混杂了其它东西。一种…焦灼感?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岁月彻底磨平的……能量残留的悸动?

  我精神微微一振,咬紧牙关,拖着诸葛青城,加快了些许步伐,向着那片区域挪去。

  越是靠近,那种感觉就越是明显。

  壁障上出现了巨大的、狰狞的豁口,仿佛被某种巨力强行撕裂。断裂的边缘不再光滑,呈现出结晶状或熔融后又凝固的怪异形态。地面上也出现了坑洼和不平,甚至散落着一些细小的、看不清原本模样的碎屑。

  这里,发生过战斗?

  或者说…毁灭性的冲突?

  走到近前,我终于看清了。

  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交汇点。数条同样风格、同样死寂冰冷的巨大回廊在此处交汇,但每一条都破损得极其严重,仿佛经历过一场席卷所有通道的灾难。巨大的金属壁板扭曲着从上方垂下,断裂的晶体柱横亘在路口,地面龟裂,露出下方更深沉的黑暗。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交汇点中央那片相对开阔的区域。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

  散落着一些……东西。

  我扶着诸葛青城,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块斜插在地面的巨大碎片,走近那些残骸。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具巨大的、扭曲的、早已失去任何生命气息的……骨架。

  它们不属于任何已知的生物。骨骼呈现出一种暗金色的、金属般的光泽,即便经历了无尽的岁月,依旧没有完全腐朽,但布满了裂纹和巨大的断口。它们的形态极其怪异,有的带着巨大的翼骨,有的则拥有多节昆虫般的肢体,还有一具几乎像是一座小山,骨骼结构复杂得令人头皮发麻。

  这些生物生前一定强大无比,但它们都死了,死状凄惨,像是被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摧毁。

  在这些巨兽的骨架之间,以及周围冰冷的壁障上,我还看到了一些别的痕迹——

  一道巨大的、平滑无比的切痕,贯穿了数十米的坚硬壁障,切痕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意。

  一片区域的地面和墙壁呈现出琉璃化的状态,仿佛被极致的高温瞬间灼烧过。

  几处散落的破碎甲片,材质非金非玉,上面雕刻着从未见过的星辰图案,但都已黯淡无光,灵性尽失。

  还有……一些更加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痕迹。

  我瞳孔微微一缩。

  在一处相对完好的壁角,我看到了一道刻痕。

  那并非壁障本身的符文,而是后来者留下的。像是用某种利器仓促刻画,线条简单而凌乱,却带着一种绝望般的执拗。

  那是一个残缺的图案,依稀能看出像是某种……燃烧的太阳?或者眼睛?图案的下方,还有几个完全无法解读的、扭曲的文字符号,充满了古老的气息。

  而在另一处,一块断裂的金属板下,我瞥见了一小片……焦黑的布料碎片,材质特殊,似乎极难摧毁,但依旧只剩这么一点点,轻轻一触,就化为了飞灰。

  这里……不仅仅是一个通道交汇点。

  这里是一处……古老的战场遗迹。

  曾经有强大的生灵在这里战斗过,甚至可能不止一方。他们留下了死亡的躯体和战斗的残迹,最终都被时光和死寂所掩埋。

  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战斗?这条回廊,又究竟是什么地方?

  玄渊之底,竟然藏着如此骇人的秘辛?

  我的心缓缓沉了下去。眼前的景象非但没有带来希望,反而增添了更深的沉重与迷雾。

  “咳……”

  一声微弱的咳嗽声响起。

  我猛地低头。

  诸葛青城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 initially 是一片空洞和迷茫,缓缓聚焦,看到了我,又缓缓转动,看向周围这片死寂而惨烈的战场遗迹。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巨兽骨架,扫过战斗的痕迹,最后,停留在了墙壁上那个残缺的、像是燃烧太阳或眼睛的刻痕上。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丝极其罕见的、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深深恐惧的神色,掠过他苍白的面孔。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干涩嘶哑的气音:

  “…这…这里……”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