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带在身上的香囊-《王妃为他踏府而来》

  宸王府的新婚之夜,红烛空燃至天明

  云清珞一夜无眠

  窗外的天色从浓墨般的漆黑逐渐转为鱼肚白,微光透过窗棂上的大红喜字,在室内投下朦胧的光影。云清珞轻轻动了动身子,深吸了一口气。

  她本性开朗乐观,并非一味沉溺于悲伤之人。

  如今她已是他的妻。用那样的方式嫁进来,他生气,是应该的,毕竟她的方式确实不够光明磊落。

  云清珞想,没关系,来日方长。十年她都等了,还怕往后不能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吗?

  她要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温暖他,让他知道,她云清珞,是真心爱他的,并没有任何别的目的。

  “王妃,您起身了吗?内侍说今天王爷王妃新婚第一天,按祖制,王爷和王妃要进宫听训,王妃该起床梳妆了” 觉夏的声音在门外轻轻响起,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进来吧。” 云清珞收敛心神,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觉夏和听冬端着洗漱用具和梳妆匣子推门而入。看到自家小姐虽然面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

  “王妃,您……” 听冬心直口快,脸上满是心疼。

  云清珞对她露出一抹带着些许顽皮的笑,试图驱散凝重气氛:“无妨,昨晚换了床,有点认床,没睡好罢了。觉夏,帮我打扮得精神点。”

  “是,王妃放心。” 觉夏是梳妆的好手,心思也细腻。她先用温热的毛巾为云清珞敷了敷眼,减轻些浮肿,然后开始细致地为她上妆。

  粉薄而匀,恰到好处地遮掩了倦容,腮红淡淡扫过,提起了些许气色。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觉夏并未过多修饰,反而突出了云清珞本身清丽脱俗的容貌。最后梳了一个大方得体的发髻,簪上符合亲王正妃规制的珠钗,既显身份,又不失灵动。

  看着镜中的自己,云清珞定了定神。镜中人,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她对自己笑了笑,努力振作精神。

  “走吧,别让王爷在等着。” 云清珞站起身,理了理身上亲王正妃的繁复朝服。这身衣服庄重华美,衬得她多了几分平日没有的端雅,

  宸王府门口,马车早已备好。但胤桁还没出来

  清晨的微风还带着一丝凉意,吹拂着云清珞额前的碎发。她静静站立,身姿挺拔,目光望向府内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张。

  不多时,一道玄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胤桁迈步走来,他今日亦穿着亲王朝服,墨色为底,金线绣着四爪蟒纹,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修长,面容冷峻,但眉宇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倦怠。

  云清珞心想,他定是因为自己算计他让他被迫因为这个原因娶了亲,心中郁结,也未休息好。这让她心里既有些歉然,又更加坚定了要弥补、要让他了解自己的决心。

  他的目光冷淡地扫过来,当落在盛装打扮的云清珞身上时,那冷淡的目光不由得顿住了。

  晨光熹微中,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不似昨夜红盖头下那般浓艳,洗尽铅华,更显清丽绝伦。朝服庄重,却似乎困不住她周身那股鲜活的气息。让他心头莫名一悸的,还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此刻正带着一点点紧张和显而易见的期待望着他,

  那眼神如此直接,不含杂质,与他惯常见过的所有眼神都不同。

  这双眼睛……真的太熟悉了。

  一种莫名的、毫无来由的熟悉感,如同细小的钩子,试图撬动他记忆深处被遗忘的角落。

  昨夜在婚房,盖头掀起的刹那,他就被这双眼睛晃了心神,只是当时满腔怒火,将那异样压了下去。此刻在清明晨光下,这感觉愈发清晰。

  但他随即敛眸,将这点异样情绪强行压下。

  云家的女人,最擅长的就是伪装。

  眼前这般清丽灵动,谁知是不是另一种更高明的手段?他不能,也绝不会被迷惑。

  “王爷。” 云清珞见他走近,依礼微微屈膝,声音轻柔,带着她这个年纪的少女特有的软糯。

  胤桁没有回应她,如果不是因为祖训,怕父皇和百官又拿这个做文章,他是绝对不会和她一起进宫的!

  胤桁径直走向马车。语气冰冷“上车吧。”

  他先一步登上马车,云清珞感受到他的冰冷还似昨晚一般,眼底掠过一丝失落,但很快掩去,她甚至偷偷撇了下嘴,在觉夏的轻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内部宽敞,铺着柔软的垫子,中间固定着一张小茶几。云清珞在胤桁对面的位置坐下,中间隔着一段礼貌而疏远的距离。

  马车缓缓启动,向着皇宫方向驶去。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车轮碾过青石路面的轱辘声和街道隐约传来的市井喧闹。

  云清珞悄悄抬眼打量对面的男子。他闭着眼,靠在车壁上,似乎在小憩,又像是在拒绝交流。冷硬的线条从下颌一直延伸到喉结,薄唇紧抿。

  这就是她惦念了十年的人,如今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她注意到他眉宇间化不开的倦色和疏离。

  “王爷,”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沉寂。

  她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又混合着她与生俱来的那种软糯语调,听起来格外惹人怜爱,“您……您昨夜没睡好?”

  胤桁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也没有回应她。

  云清珞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轻轻捏了捏指尖,她想了想,决定换个方式,

  稍微主动一点,或许能拉近一点距离?

  她微微向前倾身,拉近了些许两人的距离,一股淡淡的、清冽好闻的自然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过去,不同于他闻惯了的那些脂粉味,这气息清新而独特。

  “王爷,” 她的声音放得更软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却又不过分甜腻,恰到好处地挠人心扉,

  “我知道,您可能对……对眼下有些不如意处。” 她含糊地概括了所有不愉快,“但我……我既已嫁入王府,便会努力做好我分内之事,会努力做个好王妃的。”

  胤桁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墨色瞳眸如同寒潭,直直地对上她的视线。里面没有任何温度,只有锐利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嘲讽:

  “哦?” 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不容错辨的冷意,

  “如何努力?像前几日在宫中湖边那样……‘努力’?”

  他语带讽刺,

  云清珞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手心瞬间沁出薄汗,她脸上迅速飞起两抹红霞,她慌忙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声音里带上了些许委屈的、强忍哽咽的颤音:“前几日,那,真是意外,我……我也不想那样的……”

  再抬眼时,她眼中已恰到好处地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更显得那双眸子清澈见底,惹人怜惜到了极致,

  “我知道……连累了王爷,心里……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王爷若是因此厌弃我,也……也是应当的。”

  她这番以退为进,配上那副楚楚可怜、泫然欲泣却又努力维持坚强体面的模样,演技堪称精湛。

  胤桁冷眼看着,心中冷笑更甚,好一个云家贵女,好演技!若非他早已笃定其中有诈,几乎都要被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骗了过去。

  他从鼻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别开目光,不再去看她那仿佛受尽了天大委屈的脸庞:“过去之事,既已发生,不必再提。”

  云清珞用手中的丝帕,动作优雅地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飞快地调整着自己翻涌的情绪和略微急促的呼吸。

  就在这时,马车车轮似乎碾过了一块不小的石子,车厢猛地一个颠簸。云清珞正微微倾着身子,心神又刚经历了一番动荡,一时不察,失去平衡,轻呼一声,下意识地就向前倾跌过去。电光火石之间,胤桁几乎是身体本能快于思考,迅速伸出手,一把稳稳地扶住了她纤细的手臂。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常年习武、握兵器留下的清晰薄茧,那灼热的温度和略带粗糙的触感,透过她朝服那不算太厚的衣料,清晰地传递到云清珞细腻的皮肤上。两人身体俱是微微一僵,瞬间怔住。

  云清珞率先反应过来,如同被烫到一般,连忙借着他的力道稳住身子,迅速坐回原位,脸颊瞬间绯红一片,如同染上了天边最艳丽的晚霞,连耳根都透出了粉色。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

  “谢……谢谢王爷。”

  胤桁也迅速收回了手,动作快得仿佛碰到了什么极其不洁的东西,脸色比刚才更冷,甚至隐隐带上了一丝难以控制的愠怒。

  他厌恶这种不受理智控制的身体本能反应,更厌恶自己因为她刚才那副可怜姿态和此刻近在咫尺的娇羞而产生的、那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该有的动摇。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刚才触碰过她手臂的指尖,此刻还有些莫名的发烫。

  “坐稳。” 他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随即再次闭上了眼睛,周身散发出的寒气比之前更重,几乎要将车厢内的空气都冻结起来。

  云清珞看着他紧绷得如同石刻般的下颌线,心里有些懊恼和挫败,好像自己又笨手笨脚地搞砸了,让他更讨厌了。

  但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刚才被他稳稳扶住的手臂上,那里似乎还清晰地残留着他掌心灼热的温度和有力的触感,想着他刚才那迅疾的反应,嘴角又忍不住地、悄悄地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带着甜意的弧度。

  他刚才……几乎是本能地扶住她了。虽然他的态度依旧冷硬如冰,但他并没有眼睁睁看着她摔倒,置之不理。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了一圈圈希望的涟漪,让她重新鼓起了接近他的勇气。

  马车内的气氛再次降到了冰点,但云清珞的心境却与刚开始那种无措和难过不同了。

  她不再像刚才那样正襟危坐,而是微微放松了身体,偷偷地、更加大胆地打量着对面闭目养神的男子。

  她的目光像是细腻的工笔画笔,一点点掠过他饱满冷峻的额头,斜飞入鬓的浓眉,高挺如山峰的鼻梁,最后落在他自然垂放在膝上的、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手上。

  他的手很好看,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透着健康的色泽。

  忽然,她的目光像是被什么吸引,猛地定格在他玄色朝服那宽大的袖口处。

  因为刚才扶她时的动作,他的袖口微微向上缩了一些,露出了里面一截月白色的中衣袖缘,

  以及……似乎系在手腕上的一根已经有些褪色的、细细的红色绳结?

  绳结的下端,隐约可见一个颜色黯淡、布料甚至有些发白磨损的……极其小巧的囊状物?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骤然狂跳起来!

  那个形状,那种陈旧得几乎要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料……

  难道……难道是她十年前,送给他的那个香囊?

  他……他竟然还留着?而且,看这佩戴的位置和方式,竟是贴身戴着,藏于朝服之下?

  这个发现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炬,瞬间驱散了她心中积压的所有阴霾和委屈!

  如果他真的如此厌恶她,厌恶到连碰触都觉得恶心,厌恶到将她和云家视若仇敌,为何还会将那个她送的香囊,如此珍而重之地、贴身戴在身上,

  甚至在大婚之日,藏于象征身份的朝服之下?

  巨大的喜悦和如同泉水般汩汩涌出的希望,瞬间淹没了她,让她几乎要克制不住地笑出声来,眼眶甚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而微微发热。

  她连忙深深地低下头,用手中的丝帕假意擦拭脸颊,实则死死地掩住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胤桁虽然紧闭着双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面那道目光,

  从最初的小心窥探,到刚才的惊讶定格,再到此刻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喜悦和……激动?

  她在高兴什么?就因为他刚才不得已扶了她那一下?还是因为……她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不由得下意识地将手臂往回缩了缩,宽大的衣袖自然垂落,将手腕连同那点不该露出的痕迹彻底、严实地遮掩住。

  那个陈旧不堪的香囊,是何时习惯性戴在腕上的,连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似乎早已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一个无意识的习惯。

  云清珞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换上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明媚笑容,

  之前的沮丧、小心翼翼和委屈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看着胤桁,声音恢复了清亮悦耳,甚至带上了一点小小的、不易察觉的得意和雀跃:

  “王爷,您饿不饿?今天起的这么早,早膳还没用,我怕您空着肚子难受,特意让觉夏准备了些点心放在食盒里,您要不要先用一点垫垫?”

  她寻了个极其自然又体贴的由头。

  胤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对于她情绪的突然转变和这过分热情的关切,感到极度不适和警惕。

  这女人,变脸速度未免太快了些,心思也未免太过活络。他硬邦邦地回绝,不留丝毫余地:“不饿。”

  “哦,” 云清珞仿佛根本没听出他语气中的拒绝,或者说毫不在意,依旧眼睛亮晶晶的,自顾自地、兴致勃勃地说下去,

  “那等回府后,我让厨房试试做北境的特色奶酥饼吧?是用新鲜牛乳和面,烤得外酥内软,带着浓浓的奶香,可好吃了!或者……王爷您平日里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