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风雨前的宁静-《吞天石坠》

  夜,深了。

  决赛名单的公布,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入一瓢冷水,非但没有让宗门的气氛平息,反而激起了更加汹涌的波澜。整个青云宗,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混杂着狂热、恐惧与期待的寂静之中。

  白日里喧嚣的演武场,此刻已是空无一人。只有那巨大的青石擂台,在清冷的月光下,静静地矗立着,像一座远古的祭坛,沉默地等待着明日那场决定无数命运的血祭。

  天璇峰,云台之上。

  秦云盘膝而坐,双目紧闭。他的呼吸悠长而平稳,与周围的山风、夜色,融为一体。在他的感知中,整个演武场,乃至周边数里的空间,都已经被一层无形的、由混沌之气构成的“网络”所覆盖。

  这层网络,并非用于攻击,而是纯粹的感知。它就像一张巨大的蛛网,任何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任何一粒尘埃的异常移动,都会在第一时间,反馈到秦云的脑海之中。

  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这片由混沌之气构成的感知领域里。

  他能“看”到,演武场下方,地底深处,那庞大的护山大阵的灵脉,如同一条条沉睡的巨龙,缓缓地流淌着。它们的能量,平稳、祥和,充满了青云宗千年积累的厚重与正气。

  他能“听”到,山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远处瀑布冲击水潭的轰鸣声,甚至能听到,那些在各自洞府中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弟子们,那焦躁不安的心跳声。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正常得,反而让秦云感到更加不安。

  那股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邪恶气息,自从钱坤从思过崖逃脱后,就彻底消失了。它就像一只狡猾的老狐狸,在即将发动总攻之前,完美地隐藏了自己所有的踪迹。

  “敌人,究竟在哪里?”

  秦云的眉头,在月光下,紧紧地锁在一起。

  他知道,那个血魂殿的使者,一定还在宗门之内。他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被埋在了哪个角落。而引爆这颗炸弹的引信,很可能,就是明日的决赛。

  “以不变,应万变吗?”秦云喃喃自语。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不,不能只是被动地等待。

  他心念一动,覆盖在演武场的混沌之气,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它不再是被动地感知,而是主动地,以一种极其温和的方式,去“触碰”和“梳理”着护山大阵的每一处能量节点。

  他要做的,就是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下,寻找任何一丝不和谐的涟漪。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护山大阵何其庞大,其能量节点,更是多如繁星。秦云的混沌之气,就像一个最耐心的工匠,一寸一寸地,检查着这片庞大的工程。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

  ……

  与此同时,主峰之巅,玄阳真人的静室之内。

  与外界的紧张气氛不同,这里,安静得能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

  玄阳真人端坐于蒲团之上,他的面前,悬浮着一尊古朴的青铜小鼎。这尊小鼎,不过巴掌大小,通体呈青色,鼎身之上,刻满了玄奥莫测的纹路。它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就像一件普通的古物。

  但玄阳真人看着它的眼神,却充满了敬畏与郑重。

  这,就是青云宗的镇宗之宝——镇岳鼎的本体。

  “老伙计,明日,就要仰仗你了。”玄阳真人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鼎身,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的思绪,飘回到了千百年前。

  青云宗初创之时,不过是南域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派。是当时的开派祖师“青云子”,云游四海,在一处上古战场遗迹中,偶然发现了这尊即将崩碎的青铜小鼎。祖师以大法力将其炼化,才得知,此鼎竟是一件混沌时期诞生的先天灵宝,其内蕴含着一丝真正的混沌本源。

  正是因为这尊镇岳鼎的镇压,青云宗才能在数次魔道入侵的浩劫中屹立不倒。尤其是在三百年前,那场被称为“血月之灾”的劫难中,当时的宗主,就是凭借此鼎,硬生生挡住了一位化神期魔尊的自爆,才保全了宗门的根基。

  但那一次之后,镇岳鼎也元气大伤,陷入了长久的沉睡。近百年来,它才刚刚恢复了一些元气,而鼎内那丝混沌本源,也变得愈发微弱。

  玄阳真人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的镇岳鼎,早已不复上古之威。强行催动,甚至可能让它彻底崩毁。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

  今日,在演武场上,他看到林风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时,心中便已有了最坏的打算。那个血魂殿的使者,既然能策划出如此周密的阴谋,就绝不会是一个甘于失败的角色。

  他既然敢布下这个局,就一定有后手。

  而这个后手,很可能,就是一场足以颠覆整个青云宗的惊天杀局。

  “秦云……”玄阳真人轻声念着这个名字,“你的成长,超出了我的预料。你的道心,也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坚定。但是,你面对的,是真正的魔道巨擘,是心狠手辣、视万物为刍狗的恶魔。”

  “此战,凶险万分。为师能为你做的,便是将这最后的底牌,交到你的手上。”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一道道精纯无比的灵力,缓缓地注入镇岳鼎之中。

  “嗡——”

  镇岳鼎,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鼎身之上的那些古老纹路,开始亮起微弱的光芒。一股厚重、沉稳、仿佛能镇压天地万物的气息,从鼎内,缓缓地散发出来。

  静室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以我之血,为引;以我之魂,为契。奉青云宗历代祖师之令,敕!”

  玄阳真人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了镇岳鼎之上。

  那口精血,如同水滴入海,瞬间便被鼎身吸收。而镇岳鼎的光芒,在这一刻,陡然大盛!

  “去!”

  玄阳真人一声低喝,那尊镇岳鼎,瞬间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光,冲破了静室的禁制,划破夜空,朝着天璇峰的方向,疾驰而去。

  做完这一切,玄阳真人的身体,猛地一晃。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以他元婴后期的修为,强行催动镇岳鼎,并以精血神魂为引,代价是巨大的。他的修为,甚至都因此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但他,却毫不在意。他只是望着流光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期待与决绝。

  ……

  天璇峰上,秦云正全神贯注地梳理着演武场的大阵能量。

  忽然,他心中一动,抬起头,望向了天空。

  只见一道青色的流光,正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快到极致的速度,向自己飞来。那流光之上,带着一股让他感到无比亲切、无比安心的气息。

  是镇岳鼎!

  秦云心中一震,立刻站起身来。

  那道流光,飞到他的面前,缓缓地停了下来。光芒散去,露出了那尊古朴的青铜小鼎。

  “嗡……”

  镇岳鼎轻轻晃动了一下,似乎在与秦云打招呼。

  紧接着,一道温和的神念,从鼎内,传入了秦云的脑海之中。

  “秦云,此乃我青云宗镇宗之宝,镇岳鼎。其内,蕴含着一丝天地初开时的混沌本源之力,能镇压一切邪祟,护佑心神不灭。明日之战,变数太多,为师无法护你周全。此鼎,你且收好。若遇不可抗之危,便以此鼎护住心脉,或可……保住一线生机。”

  是玄阳真人的声音!

  这声音中,充满了关切,也充满了……一种托付生死的沉重。

  秦云的心,猛地一颤。

  他伸出手,轻轻地接住了这尊镇岳鼎。鼎身入手,温润而沉重,仿佛承载着一座山岳的重量。这重量,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肩上扛起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死,更是整个青云宗的未来。

  “弟子……绝不辜负宗主厚望!”秦云对着主峰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将镇岳鼎收入气海之中。

  那小鼎一入气海,便与那团混沌之气,以及那尊早已悬浮在那里的镇岳鼎虚影,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轰!

  一声巨响,在秦云的气海之内炸开。

  三股同源的力量,在这一刻,终于合而为一!那尊原本只有虚影的镇岳鼎,在得到了本体的注入之后,瞬间变得凝实无比。而那团混沌之气,也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心脏”,疯狂地涌向镇岳鼎,被其吸收,再以一种更加精纯、更加凝练的形式,散发出来。

  秦云只觉得自己的气海,瞬间变得稳固如山岳,那原本有些狂暴的混沌之气,也变得温顺了许多。他的元婴,在这股磅礴的混沌本源之力的洗礼下,身体表面,竟然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如同玉石般的光泽。他的气息,在这一刻,节节攀升,隐隐触及了元婴中期的壁垒!

  他再次闭上眼睛,心神沉入气海。

  此刻的他,信心,前所未有的充足。

  无论明日,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狂风暴雨,他,都有信心,去迎接!

  风雨前的宁静,即将被打破。

  而新的黎明,也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