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名字深渊-《梦禁》

  倒计时:00:02:30

  黑潮像退却又像潜伏,

  城市表面暂时安静,

  却在地下开了一口看不见的井。

  ——名字深渊。

  不是墓地,是被遗忘者沉到最深处的共鸣层。

  那里的每一个名字都还会疼,

  却没有人能第一时间叫出他们。

  闻叙第一个察觉。

  他站在倒塌的电线杆旁,忽然被一阵“无来源的呼名”拽住。

  像有成百上千个声音在他脑后同时唤:“看我。听我。疼我。”

  他扶住杆子,脸色发白:“它在挖我们的空档……把我们曾经没来得及记下的人,收拢成武器。”

  阮初眯起眼:“把遗忘做成军械……很神。”

  夏堇没有看天,她看地。

  地在脉搏里渗血——那是深渊的呼吸。

  她把刀尖贴上地砖:“下沉,不要抬头。”

  —

  一、呼名实验

  为了确认深渊的形状,他们做了一个冒险决定:

  在白线内侧,主动呼唤“疑似被遗忘者”。

  不是召回,是确认不在账本上的缺口。

  阮初搭起一个临时麦阵;

  闻叙把“呼名”拆成节拍与频谱;

  陆惟守在外圈,警惕一切靠近的影。

  张弛翻开自己的小本,指腹抖了一下:

  “我先来。”

  他念出一个女孩的名,音节生涩,像从伤口里挤出。

  他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那个音节在他失聪的耳后反复敲。

  地面轻轻一颤。

  空气像被拉薄。

  半缕阴影在走廊尽头凝固成轮廓——不是鬼,是被删去的人形回声。

  她没有脸,只有“被替换”的空白。

  她的胸口位置,闪烁着一枚微弱的光点:未完成记录。

  闻叙压抑住喉间的干呕,低声:“成功。深渊会对‘未完成名’做出反应。”

  那一秒,体育场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名字兵被迫吸引到这条线上。

  像神在说:“别往下挖。”

  陆惟把刀背在肩上,眼神简单:

  “谁敢上来,就砸回去。”

  —

  二、代价:记忆反噬

  呼名不是免费。

  每呼一次,呼名者就会丢一块自己的“时间”。

  闻叙念到第三个音调的时候,忽然问:“我们今天是星期几?”

  张弛怔住:“我们……没有星期了。”

  那不是玩笑。

  他们的世界已经没有‘星期’这种秩序单位——

  他却下意识去寻找,说明他刚刚丢了一段抵抗后的记忆结构。

  阮初眼角跳了跳,迅速给呼名队列加了“限额规则”:

  每人每日不得超过三次;

  每次必须由两人联署;

  若出现时间错乱,立刻强制中断。

  她把规则敲进白线的公共牌,像给这场心理战设了安全护栏。

  夏堇看了一眼闻叙:“还能站?”

  闻叙苦笑:“站得像没站。”

  她没劝,仅仅把刀柄在他脚边点了点:“疼,就在。”

  —

  三、深渊反扑:借名

  第一波反击来得很隐蔽。

  一个少年跑进白线,眼泪横着流:“姐姐在那边!求你们帮我把她叫回来!”

  张弛想应声,夏堇伸手挡住:

  “证据。”

  少年愣住:“我有照片!”

  阮初接过,手指在屏上迅速滑行:“图像的原始编码被改写,‘姐姐’这层是梦权合成的外皮。你有没有听到她真实的名字?”

  少年哭得抽搐:“我只记得我们叫她‘小灯’……”

  “不是名。”

  “——但我们一直是这么叫她。”

  “那是昵称,不是契约。”

  少年怔了许久,突然把脸埋进掌心:“我不知道她叫什么。”

  闻叙喉结上下:“这就是深渊要的东西——‘亲人只记得称呼,不记得名’。它能用称呼诱导我们呼错。”

  呼错,就等于把神造的影子拉进白线,替掉真正的人。

  夏堇把照片还回去,语气没有安慰:“回去,想尽办法找到她的真名。想不起,就在这里写:**‘不记得’。**不记得,也要记上。”

  “为什么?”

  “因为不记得也是债。”

  少年呆立片刻,点头走了。

  那是最残忍也最诚实的做法——

  不救,不撒谎,记账。

  —

  四、下潜

  他们选了一处坍塌的地铁口作为“下潜点”。

  不是去冒险,是去给深渊立界碑——告诉它:“这里是法律,不是海。”

  阮初把“灰烬档案”残存片段做成签注模块;

  闻叙把每个“未完成名”转译为低频节奏;

  张弛握紧账册;

  陆惟背刀,肩头流血润了一圈又一圈;

  夏堇走在最前,她的背上那道黑纹越发清晰,像神权试图把她当“权限证”。

  每下降一层,声音就从四面八方更密集地涌来。

  “妈——”

  “在这——”

  “还我——”

  “疼——”

  每一个断词,都是一条断命。

  到达第七层,深渊呈现出“档案井”的结构:

  一格一格的名字位置,绝大多数空白,少数闪烁。

  闪烁意味着:这人还在疼,但正在被抹去的路上。

  夏堇把刀插在最中心,宣布:

  “白线下延。

  未完成名,受本城法。”

  金属与石的摩擦声像落在神经上的砂纸。

  深渊不欢迎秩序。

  可这刀是一纸自治法,不是请求,是声明。

  —

  五、深渊的交易

  黑潮的声音在井壁上滑行:

  “交出四人的名,我还你们的记忆。”

  它说得温柔,像一个提供赎罪仪式的神父。

  闻叙笑了一声,笑得背心都湿了:

  “有点意思。它知道我们‘记忆短缺’的致命点。”

  张弛想起了失聪的耳、撕开的夜和被撕碎的星期;

  陆惟想起了自己断的刀;

  阮初看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光点;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可以被引诱的理由。

  夏堇只问了一个问题:

  “你拿什么保证?”

  黑潮沉默半秒:

  “神的条约。”

  夏堇把刀柄磕在井口:

  “神没有契约。

  神只有需求。”

  她抬起眼,像在对一个看不见的法庭:

  “以此立约:四人之名,不可交易。”

  这句话落下,井壁浮出一圈冰裂。

  黑潮被顶得“痛”了一下。

  —

  六、深渊抽算

  它换了手段。

  不是引诱,是抽算:

  把他们在外面“呼名”时未完的音节,反向缝合成假名体,

  从深渊里长出一群“几乎正确的人”。

  他们一开口,就是你熟悉的称呼;

  他们一伸手,就是你记忆里残缺的温度。

  第一个假名体朝张弛走来,嗓音柔软:“弟……”

  张弛指尖抖了一下,立即后退:“你叫什么?”

  假名体愣了两秒,微笑:“我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名。”

  “……我名字,你知道的。”

  张弛把账册一合,声音发冷:

  “你没有名。”

  那一刻,假名体从轮廓处开始碎开,像干涸的盐壳。

  深渊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

  陆惟一刀将另一个假名体钉在井壁:“你是谁?”

  它挣扎:“我是你手上那把旧刀——”

  “刀不会说话。”

  刀锋一转,影子化为黑水。

  阮初冷冷旁观:“规则有效。‘真名验证’是深渊的致命点。”

  —

  七、取回一名

  他们在第九层找到一个只剩一息的光点。

  那是一个老妇人的“未完成名”:“魏——”

  只剩一个音,缺姓缺名。

  闻叙将“魏”的频谱放大,和城中所有“魏”姓档案交叉,

  阮初同时检索被删家庭的通讯残渣——

  几乎无解。

  张弛忽然想起在托儿所捡起的一片纸角,

  上面被孩子写过一个字,粗陋得像跳针:“桂”

  他忽然恍然:“不是魏,是桂。小孩子写错,所有人就跟着写错。”

  夏堇:“验证。”

  闻叙调频:“桂——”

  地面某处有风声一闪。

  白线边,一个坐在台阶上的中年妇人猛地抬头:“我妈——”

  她嘶哑着喊:“桂芝!”

  深渊像被扯住一根线,猛地一顿。

  井底那点光回跳一寸,像快灭的烛芯乍亮。

  张弛用尽力气,补上最后一笔:

  “桂芝——记账。”

  光点脱离井底,顺着白线往上回。

  不是复生,是归档。

  她依然可能死去,但不会再被“从未存在”。

  夏堇低声:“取回一名,深渊退一层。”

  井壁真的内缩了一圈。

  —

  八、反噬与封井

  代价也来了。

  闻叙的记忆当场塌了一块——他忘了阮初的姓。

  他怔怔地看着她:“你……叫什么来着?”

  阮初眸光一暗,却只说:“规则二:呼名者由搭档代为备份身份。”

  她把自己姓氏写在他手背:“阮。”

  “我记着。”

  “你记不住,我记。”

  这是他们的互相约束,不是感情戏,是防止自我消失的工程。

  黑潮不甘,开始让井壁上浮现成百上千个几乎正确的名。

  白线边的人群躁动起来:

  “那是我妈——那是我弟——那是我老婆——”

  “叫她上来啊!”

  “你们为什么不救?!”

  “你们有什么资格决定?!”

  陆惟抬刀,刀尖垂着,语气冷硬:

  “我们不救。

  我们只记。

  叫不出名的,不上来。”

  骂声和哭声像雨,打在他们身上。

  张弛眼眶发烫,却一字不回。

  他们宁愿被恨,也不肯放假名替人。

  深渊边缘开始崩解,

  黑潮意识到这一层打不下来,

  它猛地往下抽,想把井口撕大,

  把白线也一起拖下去。

  夏堇抬刀,刀背一横:

  “封井。”

  四人同时落位:

  账册、频谱、脉冲、刀锋——

  四个节点把井口钉死。

  名字深渊被暂时封上了盖。

  —

  九、返回与余震

  他们回到地面。

  世界并未晴朗,

  但风里少了那种叫不出名的哭。

  白线的牌上多了两条新规:

  1)不凭称呼呼名;

  2)不以情绪判断存亡。

  这两条比任何热血口号都刺耳——

  是拒绝“假救赎”的硬法律。

  闻叙靠着墙,呼吸很浅:“我会再忘些东西。”

  阮初把“阮”字又在他手背描了一遍:“你忘,我写。”

  陆惟坐下,用破布缠好手臂,像在给刀柄加握感。

  张弛摸摸那本被汗湿透的账册,纸页鼓起来了,像呼吸。

  他忽然问夏堇:“我们会不会也被人忘了?”

  夏堇:“会。”

  “那怎么办?”

  “写在他们的伤上。”

  “写不下呢?”

  “写在我们的。”

  她把刀放回鞘里,像把一个判决收起。

  “今天,深渊后退一层。

  明天,它还会来。”

  她抬眼看黑潮:“来多少次,记多少次。”

  世界没有给他们鼓掌。

  但桂芝这个名字,像一颗小小的钉子,

  在今天的城里,钉住了一块现实。

  黑潮在远处翻涌,

  像一条被钉疼的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