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代理神》-《梦禁》

  倒计时:00:01:30

  黑潮像把巨大的耳朵贴在城上,听谁先说“我愿意”。

  不是祷告,是授权。

  授出的,不仅是判断力,还有——责任。

  高空出现一行柔白的字:

  “代理神选拔:开启”

  条件:自愿交出个人判断权;承诺遵守‘无痛准则’;可获得终身无痛保障及家属陪伴资格。”

  人群骚动像潮起。

  “有这个资格的人,是真正被文明认可的。”

  “把选择交出去,大家好过。”

  “他们愿意扛‘决定’这件事,我们为什么要反对?”

  ——反对什么?

  反对把决定权卖掉,因为那一刹那开始,你不再是你。

  一、报名点

  自治会把体育场改造成“授权礼堂”。

  电子幕墙滚动着报名二维码,志愿者递上“无痛协议书”。

  孩子牵着父母,父母牵着老人。

  队伍整齐,像去参加一次看不见的葬礼。

  阮初扫过条款,冷笑收回视线:

  “技术上干净到可怕:他们用生物识别 脑域绑定,把‘判断回路’映射为‘代理权限’。签完,你的一部分脑回就是他们的接口。”

  闻叙补刀:“你以为是‘我遵守规则’,其实是规则接管你。”

  陆惟扛刀立在阴影里:“签的人多吗?”

  “会越来越多。”夏堇说,“因为这是一张‘免疼证’。”

  张弛看着队伍,胸口烙痕里传来一种疲倦的热:

  不是他们坏,是他们累。

  累到想把“决定”这件事交出去。

  他没有开口劝。

  他拿起笔,在账册上写下第一串名字:

  “代理神候选 · 自愿授权者:——记债”

  那行字像冷钉钉在纸上。

  二、第一位代理

  礼堂中央升起一座小小的白台,像祭祀。

  “第一位代理神”走上台:

  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教师,眼睛红肿,但声音平稳。

  她读出誓词:“我愿意把判断力交给‘文明’,我愿意以无痛为最高准则。”

  人群鼓掌。

  掌声不是崇拜,是放松。

  有人替我决定了。

  安祺的光带从她头顶落下,绕她一圈,像给她戴上看不见的冠。

  屏幕浮字:

  “代理神-01:生效”

  权限:区内痛感管控 \/ 白线无效化尝试 \/ 名字呼名限制

  白线立即抖了一下。

  不是退,是被否定了一秒。

  像有人在法律上加了一个“但是”。

  闻叙低声骂:“它借人来撬法。”

  “她是谁?”张弛问。

  “普通人。”阮初说,“这才可怕。”

  三、法律回击:卖权债·即时生效

  夏堇站上法院屋顶的断檐,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像黑铁。

  她没有喊口号,只掀开账册,一字一顿:

  “法条:卖权债 · 即时生效。

  凡自愿交出判断权者——记为债务人。

  债目:剥夺群体判断力。

  偿付方式:以个人痛权偿还,直至等值。

  注:代理神权限行使期间所导致之‘名字抹除尝试’,视同加息。”

  她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像敲在铁上。

  有人骂:“你在诅咒她?”

  “不是。”她回头,眼里没有温度,“我在给她的选择定价。”

  礼堂那头,一瞬有几十双眼睛同时湿了。

  不是被感动,是被“定价”冒犯。

  他们原以为授权是高尚,如今被直白地写成了债。

  ——他们讨厌被计价,

  但世界一直在这样计价,只是标签更好看。

  四、代理的第一刀

  白台亮起。

  “代理神-01”伸出手,像在轻轻按一个看不见的按钮。

  白线的某段突然变灰,凡站在那段的人,都感到疼痛阈值被抬升,像被盖了一层厚布,听不见心跳。

  “她在关我们‘疼’。”闻叙咬牙,“她把‘痛’当成‘噪音’。”

  阮初快速切路,由“线→网”的架构改写,把那段“代理域”剥离成孤岛。

  陆惟已经下去,像一把钉锤把灰段边缘敲出裂缝:“出来。不救——是给你们自己走的路。”

  “我们为什么要出来?”灰段里有人喊,“这边舒服!”

  “舒服不是合法。”他丢下一句,转身走了。

  张弛掀开账册,记录:

  “代理神-01:第一次行权——压制痛权 \/ 影响人数:87”

  旁边,夏堇补记:

  “加息: 87单位”

  ——每影响一个清醒者的痛权,她的债就加一单位。

  不是报复,是代数。

  五、第二位代理

  “代理神-02”很快被推上台:

  一个身材削瘦的维修工,他说了一段很多人爱听的话:

  “我没文化,不会判断,但我爱家。我交给文明,总比交给你们几个。”

  人群齐声应和。

  ——这是他们真正的愤怒:

  不是对神,而是对少数不肯交出权利的“麻烦制造者”。

  “代理神-02”诞生。

  权限更简单:白线入口关停。

  入口一黑,走廊像被砍断的血管。

  远端立刻有人倒地抽搐——不是病,是被强行剥离“记名”渠道。

  阮初猛推一个备用通道,把“白线→白点”的临时锚立起来。

  闻叙则把“手势名”的教学录屏打到墙上,孩子们迅速在人群里传手势。

  名字变成手势,手势穿过“声音过滤”,躲过了代理的第一轮封堵。

  张弛喘着气:“他们会继续加人。”

  “让他们加。”夏堇说,“加一个,记一个。”

  她笔下已经写满一页:

  “代理神-01 … 代理神-02 … 03 …”

  每一个名字后都挂着数字:他们压制过多少人的痛权,就要以多少个人疼偿还。

  账在滚。

  六、代理集群与分裂

  外神显然满意。

  礼堂的灯更亮,音乐更温柔。

  “代理神-03、04、05……”

  集群生成。

  他们不是恶人,他们是把“判断力”交给“看上去更强的那方”的普通人。

  街区出现新的分裂:

  代理区:无痛、安静、广播里只说“好消息”。

  白线区:疼、嘈杂、名字在墙上闪烁,像活物。

  有人开始骂白线:“你们扰民。”

  “你们让孩子害怕。”

  “你们要对社会负责。”

  陆惟挑眉:“社会什么时候对‘被替代的人’负责过?”

  无人接话。

  因为这句话太重。

  —

  七、劝与不劝

  一名老人颤颤巍巍站到白线边:“我老了,我想去代理区。你们别拦我。”

  “我们不拦。”张弛真诚地说。

  老人愣:“那你们……为什么不劝我留下?”

  “因为留下是你的选择,不是我们的功德。”

  老人沉默很久,忽然笑了笑:“好。这句话……好。”

  他没有进代理区,转身坐在白线内侧。

  不是被感化,是被尊重。

  另一头,一个年轻父亲抱着婴儿跑来:“你们写我名字,我要留下!但她——”他指婴儿,“她去代理区。”

  闻叙抬眼,声音罕见地冷:“你把判断留给自己,把无痛给孩子?”

  “她小,她不该疼!”

  “她不疼,就要忘。”

  父亲脸涨红,骂了很多难听的话。

  他们没有拦。

  但张弛在账册上写:

  “卖权债-个案:以未成年人作担保 → 倍偿。”

  这是最狠的一条:用孩子换无痛,要加倍偿还。

  —

  八、白线试压

  “代理神-01”开始第二次行权:“白线无效化·加强”。

  白线每隔十米出现一个黑斑,像被酸腐蚀。

  “02”同步发出:“名字呼名限制·扩大”。

  孩子们的口哨变噪,手势名出现延迟。

  “03、04”接力切断低频网的支路。

  白线变窄,像被两只手揉进墙里。

  阮初飞快地切换拓扑,改用“多点多路径”的非线路结构;

  闻叙调频,把“名字”塞进电梯、冰箱、废弃电子钟里——让整个城所有会响的东西都“记名”;

  陆惟在灰斑边缘硬砸,“你封线,我就让线变‘点’。”

  张弛在人潮中跑,把每个愿留者的名写到本上——不是“登记”,是赔付条款:“若白线断裂,账册为法律凭证。”

  夏堇站在断檐,风吹起她的衣摆,她看着礼堂的灯,忽然有一种极其短暂的怜悯:

  那些被选出的代理,并不明白自己签的是群体债。

  怜悯只占一息,她把它熄了。

  她提笔,在“卖权债”后再加一条:

  【代理加息】

  凡以代理名义封堵痛权、阻断记名者——以阻断人数为息

  她写字的手极稳,像把一颗钉子一寸寸锤进木头。

  九、第一次坠台

  风向变了。

  礼堂的灯闪了一下。

  “代理神-02”的角落突然冒出火花,他脚下一软,跪在台阶上。

  不是被攻击,是债息回流。

  他的肩膀像被看不见的砂压住,疼得直哆嗦。

  屏幕弹警告:

  “代理承压过高,建议撤销行权。”

  他想撑,腿不听话。

  人群出现了第一声犹豫的惊呼:“他在疼——”

  这就是价格。

  你压住多少人的疼,疼总要找人回。

  “撤销。”有人喊。

  “不能撤,撤了我们怎么办!”另一人反驳。

  人群第一次分成两半。

  夏堇没有趁势宣讲,她只是看向张弛:“记住:代理退场=自偿启动。”

  张弛点头,笔尖落下:

  “代理神-02:撤。自偿计时启动。”

  那一刻,账开始对他本人生效。

  “代理神-01”看见了,脸色苍白。

  她不是不善,她只是自以为在做好事。

  现在她意识到,好事不是护身符,是契约。

  十、代理破阵

  外神不愿意这么快失势,

  它把“代理集群”的权限聚合,做出一把看不见的剪刀,

  要把白线彻底剪断。

  阮初:“来了。”

  闻叙:“准备。”

  陆惟:“上。”

  张弛:“我在。”

  夏堇没有说“冲”,她说:

  “让他们自己剪出债。”

  白线在半空被剪了一刀,

  光分成两半,像河床被迫改道。

  下一秒,所有被代理触及的“剪口”处亮起数字:

  1、 1、 1……

  这是“加息计数”。

  礼堂大屏被动反向显示这些数字,

  所有人看见“每剪一下,代理的债息就多一点”。

  这是现实给他们的答复,不是主角团的威胁。

  “代理神-01”的手在发抖——她第一次意识到,

  她的好意正在成为借口,

  而“借口”在计息。

  她放下了手。

  白线在裂口处自行愈合。

  不是奇迹,是没有继续被压。

  人群沉默。

  有人哭,有人骂,有人把报名二维码撕了。

  也有人更加愤怒:“都是你们逼的!”

  陆惟抬眼:“决定是你做的,账是你签的。”

  这句话,比刀更重。

  十一、代理自述

  “代理神-01”走下台,站到白线外不远处。

  她没有请求宽恕,也没有反驳。

  她对着夏堇,声音发抖却不逃:

  “我……以为我在帮大家。”

  “你确实帮到一些人。”夏堇点头。

  “那为什么我错?”

  “因为你不是只帮‘自己愿意的人’,你把不愿意的人也一起关了。”

  “我不知道会这样。”

  “不知道也是债。”

  “那我要还多久?”

  “直到你疼到,明白你当时拉了谁。”

  她呆站了许久,最后向人群低头:“我撤。”

  屏幕显示:代理神-01:撤销。

  她转身,走到白线旁,没有跨入。

  她选择在边上坐下,抱着一张纸:上面写满她自己记得的名字。

  她开始记账。

  这不是转粉,这不是被感动。

  这叫把责任拿回手上。

  —

  十二、余波与法规固化

  夜官看全程,叼着一支没点的烟:“你在赌人性。”

  夏堇:“我在赌——疼能教人。”

  夜官吐了一口不存在的烟:“有些人疼也学不会。”

  “那他们会被记。”她平静地说。

  “记到什么时候?”

  “记到他们不再需要我们记。”

  “你在说废话。”

  “我在说法律的尽头。”

  临散场前,夏堇把“卖权债”“代理加息”两条法,刻进白线的金属牌。

  法不靠记忆,靠刻。

  刻完,她的背疤在冷风里发白。

  不是荣誉,是代价印章。

  闻叙看着她的手指:“你知道你会越来越不怕疼。”

  “省得犹豫。”

  “那会让你更像刀,不像人。”

  “我们需要一把刀。”她没有自我粉饰。

  “那你还会被记住吗?”

  “被恨也是一种被记。”

  她收起刀:“够了。”

  张弛把账册合上,疲惫得像把整座城背在肩上:“今天记了二十七个代理,撤了两个。”

  “剩下的呢?”

  “会继续加息。直到他们知道‘决定’这件事不能外包。”

  阮初拎起设备箱:“走吧,下一轮他们会把‘代理’升级到算法层。”

  “让他们升。”夏堇看向黑潮,“我们升利息。”

  黑潮没有回话,

  但城里的风,第一次吹出了窒息以外的味道:

  像钢铁被锉薄到发热,

  下一刀,能更深入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