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灰昼后的光-《梦禁》

  灰昼散去的那天,风格外冷。

  城市像刚睡醒的病人,沉默又迟钝。

  没有广播,也没有警戒声,街角的屏幕上还残留着上次停电前的画面——一个孩子在笑,笑容僵在半秒前的光里。

  夏堇站在废弃医院的天台上,俯瞰整个城区。

  灰白的尘层在阳光下浮动,像一张被翻过多次的旧底片。

  阮初正在修那台发电机,手上沾了机油。

  陆惟在一旁架起铁管做临时支架。

  闻叙蹲在角落整理昨晚收集到的讯号残片。

  张弛趴在窗边,看远处那一条被风压平的河。

  “河那边好像有光。”张弛说。

  阮初抬头:“是信号塔的反射。”

  “不是,”夏堇接过话,“是海的方向。”

  他们同时沉默了一下。

  没人确认,也没人否定。

  风吹过屋顶,带出几片纸屑。那是闻叙昨晚写的一页——字被吹得模糊,只剩下两行:

  「梦权还在休眠。」

  「世界学会了假装正常。」

  午后,他们围坐在天台中央那张残破的桌子边。

  桌面上铺着地图,纸面发黄,有几处被咖啡染成褐色。

  “南区还有电。”阮初说,“昨天侦测到两条电网波动,属于私线——有人在重启地下供能。”

  “那是政府?”闻叙问。

  “像是,但信号签名不全。”

  “那就是说,有人趁梦权停机在接管资源。”陆惟说,“这帮人比系统还快。”

  “人总得活。”夏堇说,她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条水平线。

  “活不代表接手废墟。”阮初反驳。

  “但也不该被梦接手。”夏堇低声。

  她看着地图,手指在边缘轻轻敲了两下,像在数呼吸。

  张弛从兜里掏出几枚子弹,在桌上排成一行。

  “剩这些。够我们出城。”

  “目标?”闻叙问。

  “海。”夏堇答。

  “我们去那儿做什么?”

  “确认世界的尽头是不是还在。”

  夜晚的医院异常安静。

  风从楼道穿过,像有人在轻声念旧梦。

  闻叙趴在桌上睡着了,笔还在指缝间。阮初把外套披在他肩上,转身看向窗外。

  夏堇还没睡,她靠在墙边,双手环胸。

  走廊尽头的窗子半开,城市的灯亮了一小块,又灭。

  就像某个迟疑的心跳。

  “阮初。”她忽然开口。

  “嗯?”

  “你信世界会修好自己吗?”

  阮初想了想:“不会。”

  “那人呢?”

  “也不会。”

  “那我们为什么还修?”

  “不是修,是活。”

  阮初看了她一眼,“修是希望世界能变好,活是为了不被它带走。”

  夏堇没说话,笑了一下。

  “那行。”

  楼下传来微弱的碰撞声。

  陆惟走出来,手里拿着半块电池板:“风又把外墙吹落了一片。”

  “修吗?”

  “明天吧。”

  “明天可能下雨。”

  “那就淋着。”

  阮初笑出声:“你真行。”

  陆惟也笑:“你不也一样。”

  凌晨三点。

  张弛被梦惊醒,胸口的烙痕微微发烫。

  他没出声,只是抬头看窗外。

  风停了。

  城市彻底安静。

  他拿起那支旧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海浪的声音从里面涌出来,沙哑、粗糙、但真实。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声音也是活的。

  他想起夏堇曾说——

  “梦会模仿一切,但不会呼吸。”

  于是他轻声道:

  “我们还在呼吸。”

  天亮得很慢。

  阳光像被拆分成一层层的雾。

  夏堇第一个起床,手里端着昨晚留下的半杯水。她走到窗边,看着那条灰河慢慢亮起来。

  阮初也醒了,在笔记里写下日期。

  “第十三日,梦权休眠中,人类正常活动。”

  她停了一下,又加了一句:

  “没有人想再入梦。”

  闻叙收拾背包,把录音笔装进口袋。

  “我们走吗?”

  “走。”夏堇说,“趁还没学会忘记。”

  他们离开医院,没有锁门。

  风从背后灌进来,把屋里几张纸吹上半空。

  其中一张落在桌面,墨迹被阳光照得半透明。

  上面是一句话——

  “如果梦还在看,那就让它看清楚:

  我们学会了,不靠它也能活。”

  他们顺着破碎的公路向西,朝那道微亮的天线方向走去。

  路边的草从裂缝里钻出来,一片一片像在呼吸。

  没人回头。

  风起。

  灰昼的光彻底散去。

  城市终于像个真实的地方——

  不完美,不安稳,但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