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番外:噩梦?饿梦?-《崩铁:当搬家变成跨次元旅行》

  时间线:

  贝洛伯格之后罗浮之前。

  (鬼徊力量波动,因为换了个世界体内欢愉力量和命途共鸣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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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境没有开端,只有无尽的坠落,然后是被包裹的窒息感。

  不是水,是更厚重、更污浊的东西。

  是泥土,是沉淀了无数绝望和遗忘的渣滓,冰冷地挤压着他每一寸皮肤,试图将他重新揉碎,变回最初那微不足道的养分。

  他动弹不得。

  意识却在粘稠的黑暗里异常清晰,清晰地感受着那份被彻底掩埋、被背弃的孤独。

  每一次试图呼吸,涌入鼻腔和口腔的都不是空气,而是腐殖质的腥甜和某种更深沉的、铁锈般的绝望。

  然后,某种东西醒了。

  不是清醒,是更原始的觉醒。

  是深埋于骨髓,被他用理智、用绘画、用“墨徊”这个身份强行压抑下去的……本能。

  饿……

  一个音节,不是声音,是震颤,从他灵魂最腐朽的根基处蔓延开来。

  饿。

  第二声,更响,带着撕裂一切的焦灼。

  饿!

  第三声如同惊雷,炸碎了他所有勉强维持的人形伪装。

  “呃……啊……”

  一声破碎的、不似人声的嘶哑喘息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他动了。

  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甲骤然变得尖利,猛地刺破头顶沉重的黑暗。

  手指痉挛般地抠挖着,不是寻找支点,而是纯粹的破坏欲。

  泥土、纠缠的草根、某种象征性的腐朽布条、以及更深层冰冷的、坚硬的……骨骼的碎片。

  建筑物遗留的钢筋?

  或是都市玻璃幕墙的尖锐残骸?

  梦境不讲逻辑,只汇聚所有尖锐、冰冷、能造成伤害的意象。

  它们在他的抓挠下粗暴的混合在一起,割破了他的手掌,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更深的、令人战栗的空洞。

  另一只手也破土而出。

  双手扒住凝实发黑暗边缘,一个诡异的发力——不是身体的上撑,而是某种更诡异的东西从埋葬之地爬出。

  他的身体变得柔韧而非人,像是没有骨头,又像是每一寸骨骼都在错位重组,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

  黑色的纹路自皮肤下浮现,沿着脊椎蔓延,最终在尾椎处凝聚,延伸出一条细长、冰冷、末端是尖锐黑色三角形的尾巴,不安地鞭挞着梦境的虚空气流。

  头顶两侧,皮肉撕裂般的痛楚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对被磨砺的粗糙的、扭曲的、初生般的黑色角质——恶魔的角,带着原始的血腥气。

  他彻底爬了出来,跪在混沌的梦境大地上。

  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书卷气或抽象热情的深棕色杏眸,此刻只转换为最纯粹、最饥饿的猩红光芒。

  如同两颗燃烧的血钻,里面没有任何理智,只有能将一切焚烧殆尽的虚无。

  口腔里充满了铁锈味。

  是刚才爬行时,那些尖锐的梦境碎屑划破了他的口腔内壁,血液混合着泥土和不可名状的残渣,从他苍白的嘴角溢出,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不祥的暗红。

  但他感觉不到。

  他只能感觉到……饿。

  不是胃袋的空虚,是存在本身的巨大缺口。

  是一个孩子曾经仰望星空,渴望变得强大、渴望被爱、渴望不再孤独时,那份纯粹的愿望被现实最恶意地扭曲、污染后形成的黑洞。

  它不寻求填充,只寻求吞噬。

  成长?进化?

  变得强大?

  啊……是的……

  需要“养分”。

  种子被埋在地底,得需要养分才能长大。

  无比简单的……逻辑。

  需要……更多。

  他的视线扭曲了,不再能看到物体的形态,只能看到流动的能量,纷杂的情绪,构成万物的概念。

  欢愉的、痛苦的、温暖的、冰冷的……所有的一切,在他此刻的感知里,都只是……食物。

  背叛?

  那是一种冰冷刺骨的能量,嚼碎它。

  让它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就不会再被它伤害。

  别离?

  那是撕裂般的空虚感,吞下它。

  用其他东西填满那个洞,就不会再感到疼痛。

  好的、坏的、善的、恶的……多么无意义的划分。

  它们都在那里,散发着诱人又可憎的能量光泽。

  为什么要区分?

  为什么要选择?

  全部……全部吞下去就好了啊。

  把一切都嚼碎,吃下。

  就不会有背叛,不会有别离。

  我,我们,所有人,好与坏,善与恶,所有都能被融合,于是不再分离。

  一个扭曲的、无法称之为笑容的幸福弧度在他染血的嘴角咧开。

  茫然,却又带着极致的渴望。

  逻辑链简单而恐怖:吞噬→融合→填补空洞→达到某种扭曲的完整。

  他伸出那只还在滴着血和泥的手,抓住梦境中一段扭曲盘绕的,像是树根又像是神经束的东西。

  他没有撕扯,而是直接递到嘴边。

  “咔嚓——”

  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响起。

  那不是咀嚼食物的声音,更像是岩石崩裂、金属被强行拗断的噪音。

  他的颚骨以一种非人的方式张开,牙齿变得尖利,轻易地咬碎了那坚韧的物质。

  没有品尝,只有碾碎和吞咽。

  有些物质进入他口中,并未落入食道,而是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无形的炼炉,瞬间被分解、提纯、化作混沌的能量流,强行融入他不断嘶吼着“饥饿”的身体。

  他的身体随之发生畸变。

  被吞噬之物的特性短暂地在他体表浮现。

  树皮的纹路、金属的光泽、玻璃的碎片感——

  然后又迅速被那更深沉的黑暗与血红吞噬、同化,使得他的形态更加不稳定,更加扭曲怪异。

  “嘎嘎……咔……”

  骨骼在错位,在增生,在适应这永无止境的吞噬。

  他的体型在缓慢地膨胀,不是因为肌肉的生长,而是因为内部积累了大量无法完全消化的、狂暴的能量和物质残渣,像一个即将被撑破的、丑陋的塑料袋子。

  尾巴焦躁地拍打着地面,每一次落下都带着破空之声,尖端的黑三角闪烁着不祥的光泽,似乎也能刺穿并汲取梦境本身。

  他爬行着,搜寻着下一个目标。

  红瞳之中没有任何焦点,只有一片猩红的、贪婪的迷雾。

  那是一个被最原始欲望驱动的野兽,一个从地狱图景中爬出的恶鬼,一个……迷失在自己最深层创伤和恐惧中的孩子。

  他曾相信过阳光,相信过温暖的笑容,相信过伸出的手。

  但那些东西最终都像阳光下的泡沫一样碎裂了,留下的只有被埋入地底的冰冷和窒息。

  那么,就不再相信了。

  不再期待了。

  吃掉一切。

  把所有的“外界”都变成“内部”。

  这样,就再也没有什么能离开我,伤害我。

  我就是一切。

  一切就是我。

  ……可是。

  为什么……还是这么……饿……

  一丝极短暂的茫然掠过那猩红的瞳孔,快得几乎无法捕捉,随即又被更汹涌的食欲淹没。

  他扑向下一团闪烁着混乱光芒的梦境里的能量——那或许代表着一份虚假的承诺,或许是一段温暖的回忆碎片——

  张开血口,再次咬下!

  咀嚼声、碎裂声、骨骼错位的嘎吱声、以及那无声却响彻整个梦境空间的饥饿嘶吼,交织成一曲献给虚无的恐怖赞歌。

  吃光一切。

  直到这令人发狂的空洞被填满。

  或者,直到他自己被这无尽的饥饿彻底撑破、湮灭。

  梦境无边无际。

  食欲永无止境。

  恶鬼在属于自己的地狱里,永无止境地吞噬着,融合着,扭曲着。

  茫然,却停不下来。

  病态,却甘之如饴。

  因为除了“吃”,他早已想不起任何……能证明自己“存在”的方式。

  那些咀嚼声,如同信号般,彻底撕碎了最后一层脆弱的薄膜。

  混沌不再是背景,而是成为了可被啃噬的实体。

  他不再满足于手中抓取的零星碎片,那点能量如同水滴落入沙漠,瞬间消失,只激起更狂暴的饥渴。

  他的视野彻底被猩红的滤镜所覆盖,物体失去了形态,只剩下能量流动的轨迹和可供吞噬的密度。

  他伏下身,不再是爬行,而是如同某种适应了黑暗的掠食者,四肢着地,指尖的利爪深深抠进脚下光怪陆离的地面——

  那或许是凝固的恐惧,或许是沉淀的遗忘。

  他张开嘴,并非为了嘶吼,而是直接啃向这片梦境的大地。

  “咔嚓——轰隆——”

  不是泥土翻飞,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被撕裂、被扯碎的声音。

  大块的、混沌的色块和能量流被他硬生生从梦境基底上撕咬下来,粗暴地塞入口中。

  他的脸颊鼓起,颚骨以惊人的幅度和频率运动着,碾磨着那些并非物质却又拥有“存在感”的东西。

  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他身体的剧烈变化。

  被吞噬的地基在他皮肤表面浮现出短暂而扭曲的纹路——像是龟裂的大地,又像是沸腾的沥青。

  他的体型在不可抑制地膨胀,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却又在下一刻被更强大的混沌能量强行加固、扭曲成更能容纳“食物”的形态。

  他的尾巴狂躁地甩动,抽打着空气,发出撕裂布帛般的尖啸,尾尖的黑三角变得愈发幽暗,仿佛也能汲取周围稀薄的能量。

  不够。

  不够。

  远远不够。

  那空洞在咆哮,在他的胸腔里形成一个贪婪的漩涡,拉扯着他,催促着他,要他将所见所闻所感的一切都拖入这永恒的饥渴之中。

  他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目光锁定了梦境中漂浮的一些“碎片”。

  那些碎片闪烁着微弱的光,映出一些模糊晃动的景象——

  一张笑着的脸,弧度却僵硬得不自然;一只伸出的手,指尖却冰冷如铁;一段温暖的话语,尾音却带着欺骗的回响……

  这些是记忆的残渣,被背叛和欺骗腌制过的碎片,散发着一种混合着虚假甜蜜与冰冷毒素的能量气味。

  若是平时的他,也许会避开,又或者为之痛苦,会用画笔试图去覆盖或重构。

  但此刻的恶鬼,只是发出了嗬嗬的、带着垂涎的喘息。

  他扑了过去,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黑影。

  他抓住那片映着僵硬笑脸的碎片,没有丝毫犹豫,塞入口中。

  “咯嘣!”

  脆响。

  不是玻璃,是某种更冰冷、更易碎的东西。

  一股冰凉的、带着诡异甜味的能量炸开,旋即被更深的虚无迅速同化。

  那一瞬间,他身体的某个部分似乎凝结出了一小片类似陶瓷的光泽,但下一秒就被黑暗吞噬。

  假的……也是能量……

  吞掉……

  吞掉就不会再被骗了……

  逻辑简单而恐怖。

  他追逐着那些碎片,如同追逐着虚幻的萤火,将它们一一捕获、碾碎、咽下。

  每一片碎片的消失,都带来一丝极短暂的满足感,仿佛真的将那些带来痛苦的源头消化掉了,变成了自身的一部分防御。

  他的形态因此变得更加斑驳,仿佛打满了扭曲的补丁,光滑的皮肤上忽然出现一块冷硬的甲壳,柔韧的肢体上突然刺出一截冰冷的骨刺。

  融合……所有……

  好的坏的……都变成我的……

  这样……

  就再也不会有什么能伤害我了……

  因为……伤害本身……

  也成就了我……

  他喃喃自语,声音含混不清,被咀嚼声淹没。

  那是一种极致的茫然,将自我界限彻底模糊,试图通过吞噬一切外来者来消除外来这个概念本身,从而达到一种可悲的、绝对安全的孤独。

  吃光了近处的碎片,他那膨胀的、不稳定的身体转向了梦境中更庞大的存在。

  远方,似乎矗立着一些扭曲的、高耸的结构。

  它们看起来像是城市的废墟,又像是巨大的、冰冷的仪器,散发着压抑而强大的能量场。

  对于饥饿感,那是盛宴。

  他发出一声长啸,不再是人类的声带所能发出,更像是金属刮擦着岩石,混合着飓风的呼啸。

  他朝着那些结构冲去,四肢并用,尾巴在身后绷得笔直,如同一支嗜血的箭。

  靠近了,那似乎是一座塔,由冰冷的数字和灼热的期望混合构筑的塔,表面流淌着无数闪烁的、祈愿般的光点。

  他猛地跃起,利爪深深嵌入塔身。

  “嗤——”

  塔身表面似乎有防御性的能量,灼烧着他的爪子,发出焦糊的气味。

  但他感觉不到痛,只有被抗拒的暴怒和更深的渴望。

  拒绝我?……吃掉。

  ……拒绝也要吃掉。

  他张开血口,直接啃噬那冰冷的、流动着数据的塔壁。

  “锵!咔嚓!”

  令人牙酸的巨响。

  数字流被他咬断,如同断裂的电缆,迸发出刺目的火花,灼伤了他的口腔,血液混合着能量的碎屑淌下。

  期望凝聚成的坚固材料在他的利齿下崩裂,化作齑粉,被吸入那无底的深渊。

  他疯狂地啃咬着,像是一只蛀空堤坝的白蚁,只是速度加快了千百倍。

  大块大块的结构被他撕下,吞没。

  他的身体贪婪地吸收着这座“塔”的能量,体型进一步膨胀,体表开始浮现出冰冷的、数字般的纹路,眼睛里闪烁的数据流一闪而过,与那猩红的底色混合成一种极其诡异的色彩。

  塔在哀鸣,虽然无声,却通过梦境本身的震颤传递出来。

  它开始倾斜,开始崩溃。

  而他,就在这崩溃的中心,更加疯狂地吞噬着落下的碎块。

  崩塌的石块、断裂的钢筋、哀鸣的能量……一切的一切,都是食粮。

  轰隆的巨响中,塔倒塌了,激扬起漫天弥漫的能量尘埃。

  他站在废墟之上,身体因为吞噬了过多杂乱庞大的能量而变得更加畸形、不稳定,时而膨胀如山,时而缩紧如核,表面的斑驳纹路疯狂闪烁冲突。

  他打着嗝,吐出几口混杂着数据流和金属碎屑的浊气。

  饿……

  空洞依旧在尖叫。

  为什么?

  为什么吃了这么多,还是饿?

  那茫然再度浮现,像是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他沸腾的疯狂核心。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扭曲的、不属于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上沾满了梦境的污秽和自身的血液,还在无意识地抠抓着废墟,将残骸塞入口中。

  自己……?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

  他停顿了一瞬。

  然后,他做出了更加骇人的举动。

  他低下头,张开嘴,一口咬向了自己那条不断甩动的尾巴。

  “噗嗤——”

  利齿轻易地刺入了由自身能量和吞噬之物构成的肢体。

  黑色的、带着浓郁能量气息的“血液”喷溅出来。

  没有疼痛,只有一种诡异的“填补感”——

  通过吞噬自身来填补自身的空洞。

  一种无限循环的自噬。

  他疯狂地啃咬着自己的尾巴,咀嚼着,吞咽着。

  尾巴断裂,被他吞下。

  然后他又看向自己畸形的手臂,一口咬下。

  手臂碎裂,被吞噬。

  吞噬→身体再生→更深的饥饿→再次吞噬自身。

  这是一个永无止境的、绝望的循环。

  自己吃自己,试图用虚无来填补虚无。

  他的形态在崩溃与重组间疯狂闪烁,越来越扭曲,越来越非人。

  恶鬼的形态逐渐消散,变成一团不断翻滚、不断自我吞噬、不断发出咀嚼和撕裂声的混沌能量团。

  只有那双猩红的眼睛,偶尔在那团混沌中亮起,里面不再是纯粹的食欲,而是染上了一种极致的、疯狂的茫然和病态的“满足”。

  吃……吃下去……就好了……

  全部……变成我……

  我就……完整了……

  不再分离……不再痛苦……

  看……我和我的痛苦……

  永远在一起了……

  我和我的背叛……融合了……

  哈哈哈……

  混沌之中,似乎传来了低低的、扭曲的笑声。

  那笑声在无边无际的梦境废墟中回荡,比任何哀嚎都令人窒息。

  他吃光了周围的一切,最终,就只能开始吃自己。

  这就是他找到的,唯一的“融合”之道。

  唯一的……

  “不再分离”的办法。

  永恒的饥饿,永恒的自噬。

  这就是从地底爬出的恶鬼,最终的归宿。

  梦境深处,只剩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永不停歇。

  ¥

  丹恒的睡眠很浅。

  作为列车组的护卫,他习惯了在任何细微的响动中保持一丝警觉,尤其是在陌生的环境或……有新的、不太稳定的成员加入时。

  今夜也不例外。

  起初只是极其细微的、压抑的抽气声,从房间另一侧的床铺传来。

  像是有人被捂住了口鼻,在梦中挣扎。

  丹恒的眼睫颤了颤,但没有立刻醒来,列车的平稳行驶和白噪音几乎要将这细微的声音掩盖。

  但接着,声音变了。

  变成了一种极轻的、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呜咽,像是受伤幼兽的哀鸣,破碎而绝望。

  其间夹杂着床单被极度用力攥紧、摩擦的窸窣声,以及……牙齿轻微打颤的咯咯声。

  这不对劲。

  丹恒倏地睁开眼,清冷的眼眸在黑暗中适应了一秒,立刻转向墨徊的床铺。

  借着窗外流淌的星云微光,他看到那个通常总是带着点呆气或抽象热情的青年蜷缩成了极小的一团,紧紧靠着墙壁,仿佛想要把自己嵌进去。

  被子被踢开了一大半,只勉强盖住腰腹。

  他整个人都在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那双总是灵活地握着画笔或比划着抽象想法的手,此刻正死死地揪着胸口的衣料,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正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巨大压力,快要窒息。

  他的呼吸又急又浅,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勉强从巨石下挤出的气流,带着不祥的哽咽。

  丹恒立刻坐起身。

  “墨徊?”

  他低声唤道,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但很清晰。

  没有回应。

  床上的人完全沉溺在噩梦中,无法挣脱。

  丹恒不再犹豫,他快速下床,走到墨徊床边,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墨徊,醒醒。”

  触碰到的肌肤一片冰凉,并且在那一下轻推中猛地一颤,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外面传来三月七压低的、带着担心的声音:“丹恒?墨徊?你们没事吧?我好像听到有点奇怪的声音……”

  显然,墨徊无意识中弄出的动静,并不止惊动了丹恒。

  丹恒提高了一点音量:“进来。”

  门滑开,首先探进来的是三月七粉色的脑袋,她穿着毛茸茸的兔子睡衣,脸上带着惺忪的睡意和担忧。

  跟在她后面的是星,灰发有些乱翘,穿着简单的棉质睡衣,手里还下意识地拎着她的棒球棍,眼神警惕地扫视房间,仿佛准备应对入侵者。

  “怎么了怎么了?”

  三月七小声问,和星一起挤了进来。

  然后她们都看到了在床上蜷缩颤抖、冷汗涔涔的墨徊。

  “哇!他怎么了?”

  三月七惊呼一声,瞬间完全清醒了。

  星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放下了棒球棍。

  这边的动静显然又惊动了其他人。

  没过一会儿,穿着优雅睡袍的姬子和眼镜都没来得及戴的瓦尔特也出现在了门口。

  “发生什么事了?”

  姬子温和的声音带着关切,目光迅速锁定了情况明显不对的墨徊。

  丹恒简单地解释:“他做噩梦了,很严重。”

  姬子走了进来,温暖的香气似乎稍微驱散了一点房间里的冰冷不安。

  她弯下腰,声音放得更加轻柔:“墨徊?墨徊,能听到吗?”

  “醒一醒,只是个梦。”

  或许是多人到来的气息,或许是姬子温和的呼唤穿透了梦魇的壁垒。

  床上的人猛地抽了一口气,像是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呼吸而弹动了一下。

  然后,那双眼睛猛地睁开了。

  不是梦里那吞噬一切的猩红,而是他平日里那双偏深的、带着点棕色调的眼睛。

  只是此刻,这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日那种时而呆滞、时而闪亮的神采,只剩下全然的茫然、未散的惊恐和一层薄薄的水光,让他看起来异常脆弱。

  他急促地喘息着,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到围在他床边的众人脸上。

  他的目光依次划过丹恒冷静却关切的脸,三月七写满担心的粉蓝色眼眸,星带着疑惑的金色眼睛,最后是姬子温柔而担忧的注视,以及门口瓦尔特沉稳的目光。

  “……怎么了?”

  墨徊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只剩气音,带着刚醒时的懵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下意识地又往后缩了缩,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只受惊后试图躲进角落的小动物。

  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沾着一点噩梦带来的湿气,“大家……怎么都来了?”

  他看起来完全不明所以,甚至因为被这么多人注视着而流露出一点本能的窘迫和紧张。

  丹恒看着他,平静地陈述事实:“你做噩梦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很大。”

  “噩梦?”墨徊重复了一遍,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努力在混乱的记忆碎片里搜寻。

  他抬起一只手,揉了揉依旧发痛的太阳穴,这个动作让他苍白的脸色更加明显,眼下也带着淡淡的青影,透出一种病态的疲惫感。

  “……好像……是有点。”

  他迟疑地说,声音依旧很轻,带着不确定,“感觉……一片很压抑的黑?”

  “沉甸甸的……压在这里……”

  他无意识地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里被他自己揪扯过的衣料还留着褶皱,“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

  他努力回想,但更深层的记忆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安全的迷雾隔绝了,只剩下这些最表层的生理不适和模糊的情绪残留。

  “呃……”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些许歉然和困惑,“其他的……就没什么印象了。就是觉得……挺难受的。”

  他说的是实话。

  那深入骨髓的饥饿感,那扭曲吞噬一切的疯狂,那自噬的绝望,都被某种保护机制牢牢锁死,未曾浮现到意识的表层。

  留下的,只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和莫名的沉甸甸的悲伤,盘踞在心口,挥之不去。

  大家面面相觑。

  仅仅是一片压抑的黑和喘不上气,会造成如此剧烈的反应?

  那几乎像是经历了某种酷刑般的挣扎和恐惧。

  姬子眼神里的担忧并未褪去,但她没有追问,只是温柔地问:“现在感觉好点了吗?需不需要喝点热水?”

  三月七连忙点头:“对啊对啊,做噩梦可难受了!喝点热乎乎的东西会好很多!我去帮你倒!”

  她说着就想转身往外跑。

  “不,不用麻烦了,三月。”

  墨徊连忙出声阻止,声音稍微恢复了一点,但依旧带着显而易见的虚弱,“我……我好多了,真的。就是……有点累了。”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事,但那笑容苍白无力,反而更凸显了他的状态不佳。

  他下意识地拉过被踢开的被子,把自己重新裹紧,似乎有些畏惧。

  瓦尔特此时才开口,声音沉稳:“如果感觉不适,不要勉强。列车上备有一些安神的药物。”

  “谢谢杨叔,我真的没事了。”墨徊低声道谢,目光垂落,看着自己放在被子上的、依旧有些冰凉的手指。

  很僵硬,很生涩。

  “可能就是……今天画设计图画得太投入了,有点累到了。”

  他找了个合理的、符合他“艺术家”人设的解释。

  但谁都看得出,那绝不仅仅是疲劳导致的普通噩梦。

  星一直没说话,只是看着墨徊,忽然开口:“你刚才,好像快哭了。”

  她的语气很直接,没有任何委婉。

  墨徊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抬起头,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然后被更深的茫然覆盖:“……有吗?”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是干的,但皮肤确实还残留着冰凉的湿意。

  他不知道。

  关于那个噩梦,他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剩下一种庞大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空洞和悲伤感。

  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莫名其妙的窒息感。

  “……可能吧。”

  他最终只是低声嘟囔了一句,把半张脸埋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依旧带着点湿润和疲惫的眼睛,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又带着一种易碎的病态美。

  姬子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好了,没事了。”

  “只是一个梦而已。”

  “好好休息,如果还是不舒服,随时叫我们。”

  她看向其他人,用眼神示意大家离开,让墨徊安静休息。

  丹恒点了点头,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但显然不会再轻易入睡。

  三月七和星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瓦尔特最后离开,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列车行驶时平稳的嗡鸣。

  墨徊依旧蜷缩在角落,被子下的身体微微蜷缩着。

  他闭上眼睛,试图再次入睡,但那片压抑的黑色和窒息感仿佛仍盘踞在意识的边缘,让他心有余悸。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是莫名地,觉得非常、非常的……饿。

  以及一种深切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疲惫。

  小剧场:

  论贪饕和完全体墨徊打架谁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