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刻骨铭心-《偷听心声的祁同伟》

  汉东省省委副书记办公室。

  梁群峰推开办公室门时,红木桌面上的结案报告还带着打印机余温,墨字在午后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手指划过“祁同伟”三个字,指腹碾过纸面凸起的墨痕,像是在掂量这名字背后藏着的斤两

  ——案宗里白纸黑字写着,围剿制毒窝点时,这人冲在最前头,身中三枪被抬下山,倒真不像机关里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年轻干部。

  他忽然想起上月家庭聚餐,女儿梁璐拿着祁同伟当例子训女婿赵东来,当时只当是女儿故意刁难,此刻再想,倒觉得女儿比自己看得透。

  “唉。”

  梁群峰对着空气叹口气,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

  赵东来勤勉是真,可太过四平八稳,少了祁同伟身上那股豁得出去的狠劲,尤其在赵立春面前,总带着点畏畏缩缩,让他这省服第三的面子挂不住。

  窗外,夕阳正贴着梧桐树顶往下沉,把云层染得一片金红,却也透着几分日薄西山的颓势。

  梁群峰心里门儿清,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待不了多久了,退休后的梁家,得有个能扛事的人撑着。

  赵立春清明祭祖时特意见了祁同伟,这信号再明显不过。

  现在要是还抱着过去的成见打压,不仅会得罪赵立春,更是断了梁家的后路,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划算。

  他抓起内线电话,手指悬在拨号键上顿了顿。

  高玉良是祁同伟的老师,让他出面化解恩怨,既给了高玉良面子,也不会显得自己太过刻意。

  毕竟当年梁璐和祁同伟的事,梁家确实断了人家的前程,如今借着这桩案子递个台阶,既卖了人情,也能让祁同伟放下芥蒂。

  晚春的风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带着草木的暖意,却吹不散梁群峰心里的沉郁。他这辈子在官场摸爬滚打,靠的就是审时度势,可真到了为身后事打算的时候,才发现所谓的恩怨荣辱,都抵不过家族存续的分量。

  过去的意气用事,现在看来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节。

  扶持高玉良、赵东来,让他们成为梁家的“保护伞”,才是眼下最该做的事。

  拨号键被按下的瞬间,梁群峰望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眼神里最后一点犹豫也散了。

  余晖落幕,新的盘算已经在他心里定了局,至于那些过往的纠葛,就随着这夕阳一起沉了吧。

  京州市人民医院。

  术后半月,祁同伟腹部的贯穿伤终于长好了些。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他扶着墙,脚步缓慢却稳当地在走廊里挪着,每一步都在重新适应对身体的掌控

  ——医嘱说能逐渐增加活动时间,但必须避开跑跳、负重,免得伤口裂开。

  这半个月,李砚几乎寸步不离,喂水喂饭、协助洗漱,无微不至的照料让他心里暖得发颤。

  直到昨天能自己起身,他第一时间就催着李砚回去休息。

  “你再不回去调整,等我彻底好了,第一个就得‘罚’你补够三天觉。”

  祁同伟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眉头皱得紧紧的。

  李砚拗不过他,只好反复跟护士叮嘱“有事立刻联系我”,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刚在病床上坐定,准备歇会儿,病房门突然被推开,高玉良和吴慧芬夫妻俩走了进来。

  吴慧芬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里面装着苹果、香蕉,还有两罐麦乳精。

  “高老师、吴老师!你们怎么来了?快坐!”

  祁同伟连忙撑着身子想站起来,伸手就要去够桌上的热水壶。

  “别动!”

  高玉良快步上前按住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责怪,道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老师说?要不是我听人提起,怕是要错过了你这恢复期!”

  吴慧芬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熟练地从袋子里拿出茶叶沏茶,一边倒水边附和道

  “可不是嘛,你高老师跟我说的时候,我吓得手里的碗都差点摔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

  祁同伟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心里一热,笑着解释道

  “就是怕你们担心,想着没多大事,就没敢跟你们说。”

  听到这话,高玉良的语气才缓和下来,叹了口气道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要是出了事,你爸妈、还有对象怎么办?以后凡事都要多考虑考虑后果。”

  吴慧芬在一旁点头,眼里满是关切,伸手帮祁同伟把被角掖了掖。

  三人正说着话,门又被推开,李砚拎着个保温饭盒走了进来。

  看到病房里的高玉良夫妇,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祁同伟道

  “同伟,这二位是?”

  “高老师、吴老师,这是我女朋友李砚。”

  祁同伟拉过李砚的手,又转头对她介绍,道

  “砚砚,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我大学时的导师高玉良,现在是吕州市政法委书记,这位是他爱人吴慧芬老师,汉大历史系的教授。”

  李砚闻言,利落搁下饭盒,抬手理了理衣襟,语气干脆又不失礼貌,道

  “高书记好,吴教授好。”

  高玉良和吴慧芬打量着她,越看越觉得两人般配。

  “小李,同伟这阵子可多亏你照顾了。”

  高玉良笑着夸赞,吴慧芬也接话道

  “早就听同伟提起你,省厅的女队长,又能干又细心,真是难得。”

  听到这话,李砚却有些不好意思,眼圈微微发红道

  “高书记、吴教授,你们别夸我了。其实这次,都是因为我,他才会受伤。”

  见高玉良夫妇面露疑惑,她便把祁同伟为了救自己、被毒贩击中的事说了一遍,声音里带着愧疚。

  “原来如此。”

  高玉良恍然大悟,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道

  “你们这可是生死与共了,同伟,以后可得好好待人家,不能让人家受委屈。”

  吴慧芬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李砚,笑着起身道

  “小李,走,咱们去楼下超市再买点水果和牛奶,让他们师徒俩说说话。”

  李砚心思活络,立刻明白吴慧芬的用意,跟二人打了个招呼,便陪着她一起出了病房,病房里只剩下师徒二人,气氛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高玉良喝了口茶,手指在杯沿摩挲着,缓缓开口道

  “同伟,你知道我是从谁那里听到你受伤的消息吗?”

  祁同伟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好奇

  ——他没跟多少人说过住院的事。

  高玉良放下茶杯,声音压得低了些,吐出三个字道

  “梁群峰。”

  (梁书记若能对此事松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只是同伟的选择,才是关键。我夹在这中间,左右为难,实在是难办。)

  祁同伟心里猛地一动,瞬间明白了

  ——梁书记这是专门派高老师出面调和来了。

  “这次梁书记特意委托我来看你。”

  高玉良继续说道,眼神里带着几分郑重,道

  “他说之前有些做法可能有些不当,希望你能多见谅。而且,你这次围剿制毒窝点的功劳,他会亲自督办,让你放心。”

  (梁群峰虽说快要退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希望同伟能想明白其中的利害,不然这事怕是难了。)

  祁同伟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那些年在司法所的日子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偏远的乡镇,破旧的办公室,每天面对着鸡毛蒜皮的小事,看不到一点希望。

  梁群峰一句“不当”,轻描淡写就带过了他那些年的委屈。

  梁家对他的所作所为,怎能忘记!梁璐与其父亲,将权利的任性在他身上展示的淋漓尽致,这个坎,他心里永远过不去!

  不果此时的他,早已不是原来的愣头青,生死间有大考验、大毅力,审时度势,场面活而已,既然你要态度,我祁同伟就给你态度,他日一日随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道路且长,咱们走着瞧!

  良久,他抬起头,装作深思熟虑,似乎是不好意思拒绝高玉良的请求,道

  “高老师,您帮我转达梁书记,谢谢他的关心。当初的事,我已经忘了。没有那些挫折,也不会有今天的祁同伟。”

  高玉良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重重拍了拍他的肩道

  “好!同伟,你成熟了,有担当了,老师没看错你。”

  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高玉良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这趟差事,总算是没白跑。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病房里的气氛,看似释然,心里的恨,却丝毫没有减少。

  高玉良夫妇刚走没多久,脚步声在走廊尽头渐渐淡去,李砚便从保温桶里往外盛菜

  ——搪瓷缸子装着炒青菜,铝饭盒里是半块酱豆腐,最底下压着的白米饭还冒着热气,香气弥漫在小小的病房里。

  她把碗筷在床头柜上摆得齐整,看着祁同伟靠坐在床头出神,才轻声问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刚才你们俩聊的时候,你脸色不太好。”

  祁同伟这才把高玉良带来的消息复述了一遍。

  李砚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泛了白,搁下碗冷笑一声道

  “哼,还真是权力说了算!说打压就打压,说过去就过去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见她为自己动气,祁同伟反倒松了松眉头,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放柔道

  “不碍事,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梁书记既然肯给台阶,咱们也没必要揪着过去不放。”

  李砚望着他眼底藏不住的疲惫,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默默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道

  “快吃吧,饭该凉了。”

  正吃着,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春燕端着个印着红五星的铁饭盒走进来,额角还沾着点汗,喘着气道

  “哥,嫂子,吃上了啊?还好没晚,给你们加个硬菜!”

  她把饭盒往桌上一放,掀开盖的瞬间,浓郁的肉香漫了开来

  ——满满当当的红烧肉,块块炖得油亮,汤汁裹着葱花,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快吃快吃,我特意让店里的师傅多炖了半小时,烂乎,不费牙!”

  春燕说着,又从兜里摸出两双一次性筷子,往两人手里塞。

  祁同伟昨天能下床活动,才让李砚悄悄联系了春燕。

  这些天李砚守在医院,白天盯着输液,晚上就趴在床边将就,眼底下早有了青黑,他想着让妹妹来替替班,也让李砚好好歇一歇。

  春燕刚在电话里听说哥受伤,当场就哭了,祁同伟在这边反复叮嘱“别告诉爹娘,免得他们操心”,她才强压下慌神。

  吃完饭,春燕不由分说地把李砚往门口推道

  “嫂子你回去睡一觉,这里有我呢!哥要是想喝水、想翻身,我盯着就行,保证比你还细心!”

  祁同伟也在一旁帮腔道

  “去吧,明早再过来。有春燕在,放心。”

  李砚站在门口回头望,见春燕正替祁同伟掖了掖被角,兄妹俩低声说着话,日光灯管的光落在他们身上,倒添了几分暖意。她这才松了口气,转身走进了走廊。

  之后的日子里,春燕每天中午都踩着下班的点来,饭盒里换着花样带菜

  ——今天是番茄炒蛋,明天是青椒肉丝,后天又成了冬瓜丸子汤。

  晚上下了班也先往医院跑,帮着擦身、倒痰盂,把祁同伟的病床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床头柜上的水杯都永远是满的。

  到了周六周日,更是一待就是一整天,从宿舍提来热水瓶,把搪瓷缸子涮得锃亮,还会给祁同伟读报纸解闷。

  也就是靠着春燕这样搭把手,李砚才终于能回趟家,补个囫囵觉,再把换洗衣物和新鲜的饭菜捎过来。

  病房里的日光灯管依旧嗡嗡响,但渐渐的,那片发白的光里,也有了些烟火气,暖得人心头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