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退路了。”
裴昭的这句话，像个鬼魂，在我脑子里，住了下来。
一连好几天。
我把自己，关在承恩殿，哪儿也不去。
不对。
我把自己，关在了小厨房。
只有这里，呛人的油烟味，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才能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
活着，而不是，在一盘巨大的，我看不懂的棋盘上，当一颗，随时会被碾碎的棋子。
苏婉仪给的那个檀木盒子，被我塞到了床底下，最里面的角落。
我告诉自己，我看不见它，它就不存在。
可是，我骗不了自己。
每到半夜，我都会被噩梦惊醒。
梦里，不是许光带着兵冲进皇宫，就是皇后阴恻恻的脸。
要么，就是那个死-士空洞的牙。
我快疯了。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做菜。
一道，又一道。
从天亮，到天黑。
我把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揉进了面团里，剁进了肉馅里。
只有，把手里的食材，变成一道道，可以吃的菜，我才能找回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掌控感。
这天晚上，裴昭回来得，很晚。
他一进殿，就脱掉了外袍，整个人，摔进椅子里。
一句话，也不说。
脸上，是藏不住的，疲惫。
还有，一丝，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烦躁。
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我投喂的小孩了。
太子被废后，裴容让他，开始接触朝政。
我不知道，他在外面，遇到了什么。
我也不想知道。
我只想，他赶紧，把桌上的饭菜吃了。
那是我，花了一下午，炖的莲藕排骨汤。
“吃饭了。”
我把汤，往他面前，推了推。
他拿起筷子，却只是，在碗里，拨弄着米饭。
一口，都没吃。
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不是因为，他浪费我的心血。
是因为，他这个样子，让我害怕。
让我觉得，我们这艘，在风雨里飘摇的破船，下一秒，就要翻了。
“不吃？”
我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
“不吃饭，你想干什么？”
“你想，修仙吗？”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空洞洞的。
“母妃，我没胃口。”
“没胃口，也得吃！”
我瞪着他。
“天大的事，还能有吃饭大？”
“你看看你，才几天，脸都瘦脱相了。”
“你倒了，谁给我养老送终？”
他没说话。
只是，默默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
然后，又放下了。
我知道，他是真的，吃不下。
第二天，第三天。
他还是这样。
回来得越来越晚，脸色，越来越差。
我让小允子，去外面打听。
小允子回来说，三殿下在朝堂上，想推行几条新政，被几个老臣，联手，给驳了回来。
那些老臣，一个个，倚老卖老。
当着陛下的面，他们对三殿下，恭恭敬敬。
一口一个，“殿下英明”。
一转头，就阳奉阴违，用各种“祖宗规矩”、“事关体大”的理由，把事情拖着，不办。
裴昭，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他有父皇的支持。
但他，没有自己的根基。
他想硬来，却发现，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我听着小允子的回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不想他赢。
我怕他赢了，会站到，更高，更危险的地方。
可我，也不想他输。
我看着他那张，日渐憔悴的脸，心里，堵得慌。
这天晚上，他又没怎么吃饭。
我看着他，坐在灯下，眉头紧锁的样子。
我忽然，很想，给他做一碗面。
一碗，热气腾腾的，三鲜打卤面。
那是我小时候，我祖母，最常给我做的。
我说干就干。
和面，揉面，擀面。
把面团，揉得，不软不硬，恰到好处。
再切上，上好的猪肉丁，泡发好的香菇，黄花菜，木耳。
下锅，用热油，爆香葱姜。
把料头，一股脑倒进去，翻炒。
加水，勾芡。
最后，打上一个，金黄的鸡蛋花。
那股，霸道的香味，瞬间，就占满了整个小厨房。
我把面条，下进滚水里。
煮熟，捞出，过一遍凉水。
浇上，滚烫的，打卤。
我把那碗面，端到裴昭面前。
“吃。”
我命令他。
他看着那碗面，愣了一下。
然后，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送进嘴里。
他吃得很慢。
但这一次，他没有停。
一筷子，接着，一筷子。
很快，一碗面，就见了底。
我心里，松了口气。
“再来一碗？”
他摇摇头。
“饱了。”
他放下筷子，看着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问。
“觉得，不好对付？”
他愣住，显然没想到，我会提起这事。
他点了点头。
“他们，都是父皇的肱股之臣。”
“硬来，不行。”
“可退让，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力。
我看着他。
忽然，就想起了，我刚刚，揉的那块面。
我随口说道：
“做这面，里面的学问，可大了。”
“你看这面条，面要和得软硬适中，太硬了，吃着硌牙，太软了，又没嚼劲。”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继续说。
“还有这卤，里面的料，要配得好，咸了淡了，都不行。火候，也要掌握住。”
“对付那些老顽固，不也一样吗？”
“你一味地硬顶，就是那块没揉开的硬面团，谁也吃不下去。”
“可你要是一味地退让，那就是一碗没勾芡的卤，稀汤寡水的，没味道。”
我说完，端起碗，准备去洗。
“得，刚柔并济，才行。”
我走了两步，发现，身后没动静。
我回头。
看见裴昭，还坐在那里。
一动不动。
他看着我。
那双眼睛，亮得，有些吓人。
就是那种，我最害怕的，又带着崇拜，又带着狂热的眼神。
他张了张嘴。
“母妃……”
“我……我明白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明白什么了？
我就是，随便说说啊！
我只是，在说，一碗面而已！
第二天。
消息，就在宫里，传疯了。
说三殿下，在朝会上，舌战群儒。
他先是，采纳了户部尚书那个，最顽固的老头子，一个，关于“修缮前朝御花园”的提议。
把那老头子，哄得，心花怒放。
然后，他话锋一转。
就在那个，最关键的，关于“整顿吏治”的新政上，寸步不让。
有理有据，引经据典。
还把之前，附和那老头子的几个大臣，全都，拉到了自己这边。
最后，新政，顺利推行。
裴容，当场，龙颜大悦。
称赞他，“有乃父之风”。
我听着小允子，眉飞色舞地，给我讲这些。
手里的锅铲，“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看着锅里，那锅，正在咕嘟咕嘟冒泡的，打卤。
忽然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浇了下来。
我只是，想让他，好好吃一碗面。
我到底，又干了什么？
裴昭的这句话，像个鬼魂，在我脑子里，住了下来。
一连好几天。
我把自己，关在承恩殿，哪儿也不去。
不对。
我把自己，关在了小厨房。
只有这里，呛人的油烟味，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才能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
活着，而不是，在一盘巨大的，我看不懂的棋盘上，当一颗，随时会被碾碎的棋子。
苏婉仪给的那个檀木盒子，被我塞到了床底下，最里面的角落。
我告诉自己，我看不见它，它就不存在。
可是，我骗不了自己。
每到半夜，我都会被噩梦惊醒。
梦里，不是许光带着兵冲进皇宫，就是皇后阴恻恻的脸。
要么，就是那个死-士空洞的牙。
我快疯了。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做菜。
一道，又一道。
从天亮，到天黑。
我把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揉进了面团里，剁进了肉馅里。
只有，把手里的食材，变成一道道，可以吃的菜，我才能找回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掌控感。
这天晚上，裴昭回来得，很晚。
他一进殿，就脱掉了外袍，整个人，摔进椅子里。
一句话，也不说。
脸上，是藏不住的，疲惫。
还有，一丝，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烦躁。
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我投喂的小孩了。
太子被废后，裴容让他，开始接触朝政。
我不知道，他在外面，遇到了什么。
我也不想知道。
我只想，他赶紧，把桌上的饭菜吃了。
那是我，花了一下午，炖的莲藕排骨汤。
“吃饭了。”
我把汤，往他面前，推了推。
他拿起筷子，却只是，在碗里，拨弄着米饭。
一口，都没吃。
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不是因为，他浪费我的心血。
是因为，他这个样子，让我害怕。
让我觉得，我们这艘，在风雨里飘摇的破船，下一秒，就要翻了。
“不吃？”
我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
“不吃饭，你想干什么？”
“你想，修仙吗？”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空洞洞的。
“母妃，我没胃口。”
“没胃口，也得吃！”
我瞪着他。
“天大的事，还能有吃饭大？”
“你看看你，才几天，脸都瘦脱相了。”
“你倒了，谁给我养老送终？”
他没说话。
只是，默默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
然后，又放下了。
我知道，他是真的，吃不下。
第二天，第三天。
他还是这样。
回来得越来越晚，脸色，越来越差。
我让小允子，去外面打听。
小允子回来说，三殿下在朝堂上，想推行几条新政，被几个老臣，联手，给驳了回来。
那些老臣，一个个，倚老卖老。
当着陛下的面，他们对三殿下，恭恭敬敬。
一口一个，“殿下英明”。
一转头，就阳奉阴违，用各种“祖宗规矩”、“事关体大”的理由，把事情拖着，不办。
裴昭，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他有父皇的支持。
但他，没有自己的根基。
他想硬来，却发现，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我听着小允子的回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不想他赢。
我怕他赢了，会站到，更高，更危险的地方。
可我，也不想他输。
我看着他那张，日渐憔悴的脸，心里，堵得慌。
这天晚上，他又没怎么吃饭。
我看着他，坐在灯下，眉头紧锁的样子。
我忽然，很想，给他做一碗面。
一碗，热气腾腾的，三鲜打卤面。
那是我小时候，我祖母，最常给我做的。
我说干就干。
和面，揉面，擀面。
把面团，揉得，不软不硬，恰到好处。
再切上，上好的猪肉丁，泡发好的香菇，黄花菜，木耳。
下锅，用热油，爆香葱姜。
把料头，一股脑倒进去，翻炒。
加水，勾芡。
最后，打上一个，金黄的鸡蛋花。
那股，霸道的香味，瞬间，就占满了整个小厨房。
我把面条，下进滚水里。
煮熟，捞出，过一遍凉水。
浇上，滚烫的，打卤。
我把那碗面，端到裴昭面前。
“吃。”
我命令他。
他看着那碗面，愣了一下。
然后，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送进嘴里。
他吃得很慢。
但这一次，他没有停。
一筷子，接着，一筷子。
很快，一碗面，就见了底。
我心里，松了口气。
“再来一碗？”
他摇摇头。
“饱了。”
他放下筷子，看着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问。
“觉得，不好对付？”
他愣住，显然没想到，我会提起这事。
他点了点头。
“他们，都是父皇的肱股之臣。”
“硬来，不行。”
“可退让，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力。
我看着他。
忽然，就想起了，我刚刚，揉的那块面。
我随口说道：
“做这面，里面的学问，可大了。”
“你看这面条，面要和得软硬适中，太硬了，吃着硌牙，太软了，又没嚼劲。”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继续说。
“还有这卤，里面的料，要配得好，咸了淡了，都不行。火候，也要掌握住。”
“对付那些老顽固，不也一样吗？”
“你一味地硬顶，就是那块没揉开的硬面团，谁也吃不下去。”
“可你要是一味地退让，那就是一碗没勾芡的卤，稀汤寡水的，没味道。”
我说完，端起碗，准备去洗。
“得，刚柔并济，才行。”
我走了两步，发现，身后没动静。
我回头。
看见裴昭，还坐在那里。
一动不动。
他看着我。
那双眼睛，亮得，有些吓人。
就是那种，我最害怕的，又带着崇拜，又带着狂热的眼神。
他张了张嘴。
“母妃……”
“我……我明白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明白什么了？
我就是，随便说说啊！
我只是，在说，一碗面而已！
第二天。
消息，就在宫里，传疯了。
说三殿下，在朝会上，舌战群儒。
他先是，采纳了户部尚书那个，最顽固的老头子，一个，关于“修缮前朝御花园”的提议。
把那老头子，哄得，心花怒放。
然后，他话锋一转。
就在那个，最关键的，关于“整顿吏治”的新政上，寸步不让。
有理有据，引经据典。
还把之前，附和那老头子的几个大臣，全都，拉到了自己这边。
最后，新政，顺利推行。
裴容，当场，龙颜大悦。
称赞他，“有乃父之风”。
我听着小允子，眉飞色舞地，给我讲这些。
手里的锅铲，“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看着锅里，那锅，正在咕嘟咕嘟冒泡的，打卤。
忽然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浇了下来。
我只是，想让他，好好吃一碗面。
我到底，又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