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国泰民安-《贫道,所求长生!》

  晨曦微露,京城正阳大街上已是人声鼎沸。

  热气腾腾的早点摊子沿街排开,刚出笼的肉包子白雾缭绕,炸油条的香气混着豆汁儿的酸味,勾得行人驻足。

  绸缎庄的伙计早早卸下门板,将一匹匹流光溢彩的苏杭锦缎陈列出来,迎着初升的日光,晃得人眼花。

  银楼门口,穿着体面的掌柜笑着迎客,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得清脆。

  “冰糖——葫芦嘞——”

  “磨剪子嘞——戗菜刀——”

  小贩们拖着长腔的叫卖声、车轮碾过青石路的轱辘声、茶馆里说书人的惊堂木声、青楼昨夜未歇的丝竹余音……种种声响交织在一起,蒸腾出一片盛世繁华的烟火气。

  穿锦袍的富商踱着方步,摇着折扇;坐轿的官家小姐掀起帘角,好奇地打量街景;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聚在书摊前高谈阔论;甚至还有几个碧眼胡商,牵着骆驼,指着糖人儿叽里咕噜地说着异邦话。

  孩童追逐打闹着从街角跑过,险些撞翻一个果摊,引来摊主笑骂。

  巡城的兵丁盔明甲亮,步伐整齐,所过之处,百姓纷纷避让,脸上却不见多少惧色,反倒有几分习以为常的从容。

  朱门绣户,车水马龙。

  每个人似乎都沉浸在这座帝国都城的富足与安宁之中。

  好一派……国泰民安。

  京城,紫宸殿。

  寅时刚过,文武百官已按品阶分立大殿两侧。

  鎏金蟠龙柱高耸,支撑着绘有繁复藻井的殿顶,晨曦透过高大的殿门,在冰凉的金砖地上投下微弱的光斑,却驱不散殿内沉郁的压抑感。

  巨大的青铜仙鹤香炉里,名贵的龙涎香无声燃烧,烟雾袅娜,却只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嘈杂争论声中,徒增烦厌。

  九龙御座之上,老皇帝半倚着身子,明黄的龙袍似乎过于宽大,衬得他愈发形销骨立。

  他眼窝深陷,面色是一种长期浸淫丹药后的灰败与浮肿,一双原本应该睿智洞悉天下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浑浊与极度不耐。

  他枯瘦的手指间无意识地捻动着一串暗沉发亮的紫檀念珠,指尖微微颤抖,目光时常飘忽地望向殿外东南方向——那是宫中丹房所在。

  脚下的纷争,那些慷慨激昂或痛心疾首的奏报,于他而言,远不如丹炉里那一丸金丹何时成型来得重要。

  争论的焦点,是距京城七百里外的清河郡大旱。

  “陛下!”一位身着绯袍、风尘仆仆的官员扑跪在地,声音嘶哑悲怆,“清河郡自去岁秋徂今,滴雨未降!赤地千里,禾稼枯焦,河水断流,井窖皆空!灾民已逾数十万,析骸易子而食者……比比皆是!臣离郡时,流民已开始聚集,恐生大变!恳请陛下速发赈粮,拨银购粮,开通漕运,遣能吏前往安抚赈济,迟则……迟则恐生大乱啊陛下!”他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一响。

  话音刚落,另一位身材微胖、面色红润的官员立刻出列,他是户部侍郎,声音尖利:

  “王大人此言差矣!国库空虚,边饷尚且吃紧,何来余银赈灾?再者,漕运阻滞,南方粮草北运艰难,岂是说说而已?更何况,谁知清河郡所报灾情是否属实?往年亦常有地方夸大灾情,冒领赈济之事!臣以为,当先遣钦差核查清楚,再议……”

  “核查?!等钦差慢悠悠到了清河郡,百姓早已饿殍遍野!”一位武将模样的官员忍不住怒声道,“当务之急是立即开仓放粮!就近调拨军粮亦可!”

  “荒谬!军粮乃国之根本,岂能动用!”立刻有人反驳。

  “难道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酿成民变,动摇国本吗?!”

  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

  有真心忧国的官员满面焦灼,有力陈利弊;也有明显是敷衍塞责、甚至可能担心赈灾影响自身利益的官员,极力拖延阻挠;更多的官员则低眉垂眼,缄默不言,生怕在这敏感时刻站错队,引火烧身。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碰撞,混乱不堪。

  御座旁,一位身着深紫色蟒袍、面白无须的大太监,微微躬着身,姿态恭顺无比,却用极低的声音,只有皇帝能听见:“陛下,龙体要紧,莫为这些琐事劳神……丹房那边传来消息,元贞真人说,今日丹成的火候,还需陛下您亲自去掌掌眼才好……”

  老皇帝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厌烦几乎凝成实质。下面的争吵声像无数只苍蝇在他耳边嗡嗡作响,让他头痛欲裂。他只想清静,只想快点结束这无聊的朝会,回到他那香烟缭绕、追求长生宁静的丹房之中。

  他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抬起手,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龙椅扶手上,发出了一声并不响亮却让全场瞬间死寂的闷响。

  “够了!!”

  所有争吵戛然而止。百官噤若寒蝉,齐刷刷地看向御座。

  老皇帝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胸膛起伏,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喘着气,浑浊的目光扫过下方,甚至没有看清是谁在争吵,也不想分辨是非对错,只是极度疲惫而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仿佛要驱散眼前令人厌恶的蚊蝇。

  “这些……这些琐事……”他的声音沙哑无力,带着浓重的倦怠,“由……由李相看着办就好了……退朝!”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在身边太监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几乎迫不及待地转身,向着殿后走去,将整个清河郡数十万灾民的生死,以及这喧闹令他心烦的朝堂,彻底抛在了身后。

  殿内一片死寂。

  百官躬身。

  站在文官队列最前方,一直眼观鼻、鼻观心,未曾参与争吵的李相,此刻才缓缓出列,面色平静无波,一丝不苟地向着空荡荡的御座躬身行礼,声音沉稳:“臣,领旨。”

  他直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官员,尤其是那位仍跪地不起、满脸绝望的清河郡官员,淡淡道:“此事,本相自有计较。散了吧。”

  权力,在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中,完成了交接。

  而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白明心正带着三位少女,踏上了通往清河郡的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