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罗汉泣血,三拜断尘!-《天庭审我,却审出个众神白月光》

  那疯疯癫癫的和尚,踩着没过脚踝的泥泞,走到了苏澈跟前。

  他那双异常清澈的眼珠在苏澈身上打了个转,咧开一口被酒渍染黄的牙,嘿嘿一笑。

  不等苏澈挣扎开口,他手中破扇往腰间一别。

  伸出那只满是污泥的手,只是轻轻一抬。

  那两口死死压住苏澈,沉重无比的棺木,便被他像掀起两片叶子般,随意地掀到了一旁。

  他一把将满身泥水的苏澈从地上拽起,蒲扇般的手掌在苏澈肩上重重一拍。

  巨大的力道让苏澈一个踉跄,又咳出一口带血的泥水。

  “嘿!你这郎中,倒比我还会多管闲事。”

  “瞧这一身泥,狼狈!真狼狈!”

  苏澈喘着气,抬头问。

  “你是……李修缘?”

  “李修缘?”

  疯和尚歪着脑袋,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疯疯癫癫地反问。

  “谁是李修缘?我是济公,济世为公的济公啊!哈哈!”

  话音未落,村口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叫骂。

  那些先前在城里冷眼旁观的乡绅和好事者,竟真的冒着大雨,跟来看这最后的笑话。

  当他们看清那个疯和尚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厌恶与鄙夷。

  “李修缘!”

  为首的张乡绅认出了他,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不孝的逆子,还有脸回来!”

  “你爹娘就是被你活活气死的!现在假惺惺作态给谁看!”

  “克死爹娘的怪物!假慈悲的野和尚,快滚出天台县!”

  恶毒的咒骂,化作无形的冰冷石块,混着瓢泼大雨,排山倒海般砸来。

  斩仙台上,一片死寂。

  降龙罗汉紧闭的双目之下,两行压抑了千年的金色佛泪,终于无声滑落。

  他那号称万劫不磨、不动不摇的罗汉金身,此刻竟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是他的过去。

  是他成佛必须斩断的尘缘劫。

  也是他藏在佛心最深处,唯一的人间。

  镜中,李修缘对那些刺耳的辱骂,充耳不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两口孤零零的薄皮棺材。

  他走到棺前,没有哭,也没有悲。

  他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初时低沉,而后节节攀高,最终化作一道洞穿风雷的狂啸,在天地间疯狂回荡!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喜悦。

  只有无尽的悲怆、苍凉,以及对这人间不公最疯狂的质问!

  村民们被他笑得心头发毛,不由自主地后退。

  “疯了!他彻底疯了!”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李修缘绕着薄棺,跳起了颠三倒四的古怪舞步。

  可这一次,苏澈看懂了。

  那不是疯舞。

  那是祭奠。

  他一脚重重踏进泥泞,溅起的不是污水,而是心中压抑的怒火!

  仿佛要将这世道的污秽与不公,尽数踏碎!

  他伸臂拥抱风雨,任凭冰冷的雨水冲刷,仿佛在拥抱父母生前所受的全部苦难与委屈!

  他口中哼着无人能懂的古怪经文,时而抽搐,时而旋转,破烂的僧袍在风雨中狂舞!

  苏澈捂着胸口,静静地看着。

  他从那疯癫的表象之下,感受到了一股比山岳还沉,比深海还幽的悲伤。

  这不是疯。

  这是痛到了极致,无处诉说,也无人能懂的祭礼。

  他以天地为灵堂,以风雨为哀乐,以自身的疯癫为祭品。

  为自己的父母,举行一场三界之内,独一无二的葬礼!

  突然,异变陡生!

  漫天砸落的雨点,在靠近李修缘身体三尺之外时,诡异地静止。

  而后,它们化作一道道细小的水龙,绕着他盘旋飞舞!

  他脚下的泥地,在他每一次踏足之后,竟不再湿滑,反而凝结成一方古朴的青石,上面隐有莲花纹路一闪而逝。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村民的声音在发颤。

  斩仙台上,普法天尊眼底神光剧震。

  他看到,随着镜中李修缘的舞步,降龙罗汉周身的佛光竟开始紊乱,时明时暗!

  “罗汉的佛心……在动摇!”一名仙官失声惊呼。

  镜中,李修缘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舞步也停了下来。

  他缓缓站直身体,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射出一种洞穿万古的威严与澄澈。

  浩瀚的佛光自体内轰然透出,将那身破烂的僧袍,映照得如同神佛的锦斓袈裟!

  这一刻,他不再是疯僧李修缘。

  他是降龙罗汉,重临人间!

  村民们被这瞬间的变化震慑,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李修缘举起那把破烂的蒲扇。

  对着前方泥泞陡峭的山坡,不是轻轻一扇,而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不甘、悲愤、孝道与爱,都通过这一扇,宣泄出去!

  他口中吐出一个字。

  “——开!”

  轰——隆——!

  风雨没有停歇,而是倒卷,冲上云霄!

  乌云没有散去,而是整片天幕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开一道巨大豁口,温暖的佛光如天河倒灌,普照大地!

  大地在颤抖。

  两座由洁白玉石雕琢而成的墓穴,伴随着庄严的禅唱,从地底缓缓升起,肃穆而神圣。

  李修缘再一挥扇。

  那两口简陋的薄皮松木棺,自动离地,平稳地飞入玉石墓穴之中,墓穴随即缓缓闭合。

  梵音浩荡,洗涤人心。

  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彻底击溃了所有村民的心理防线。

  “神……神仙!”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

  紧接着,“扑通!扑通!”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他们脸上再无嘲讽,只有无以复加的惊恐与敬畏。

  “神仙饶命!菩萨饶命啊!”

  先前骂得最凶的张乡绅,此刻磕头如捣蒜,额头在泥地里磕得砰砰作响。

  “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不是人!求活菩萨饶了我们吧!”

  李修缘看都未看他们一眼。

  他转身,仔细整理了一下那身流淌着佛光的僧袍,对着那两座崭新的玉石墓穴,双膝重重跪地。

  没有疯癫,没有狂笑。

  只有一个儿子,对父母最虔诚的恭敬。

  他俯下身,对着双亲的墓穴,结结实实地,磕下了三个响头。

  咚!

  第一叩首。

  额头触地的瞬间,整个天台县的瓢泼大雨,戛然而止!

  万籁俱寂,只余下风声呜咽,如为善人默哀。

  咚!

  第二叩首。

  他膝下的泥泞之地,金光流转,一朵朵圣洁的金色莲花凭空绽放,瞬间铺满整片山坡,将所有污秽尽数净化。

  咚!

  第三叩首。

  这一下,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额头重重磕在莲花盛开的土地上。

  就在他磕下第三个头的瞬间。

  两道半透明的、带着慈祥气息的魂魄,从玉石墓穴中缓缓升起。

  正是李员外和李夫人。

  他们的魂魄上没有丝毫死后的怨气与痛苦,反而带着解脱与欣慰的笑意。

  他们飘到李修缘的面前,伸出手,想要抚摸儿子的脸颊,却又穿体而过。

  李夫人的魂魄凝望着自己的孩子,眼神里是骄傲,是心疼,更是不舍。

  “修缘……我儿……”

  “娘这一辈子,没别的骄傲,最骄傲的,就是生了你。”

  “别怪自己……也别怪世人。”

  “你的心太大,装得下众生,是他们的福气。”

  “只是……苦了我的儿了……”

  话音落下,李员外的魂魄也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并不存在的儿子的肩膀。

  李修缘长跪不起,泪流满面。

  这一次,不是疯癫的狂笑,而是罗汉的慈悲之泪。

  那金色的泪珠滴落在地,化作一株株小巧的菩提嫩芽,迎风而长。

  斩仙台上,众神失语。

  降龙罗汉亦长跪于地,与镜中那个尘世的自己,隔着万古时空,一同泪流。

  是为他们至死都在为自己着想的慈爱而动容。

  他不是为世人愚昧而怒,而是为自己未能早日度化他们而自责。

  那是罗汉的泪。

  也是凡人李修缘的泪。

  在这一刻,佛与人,神性与人性,在他身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