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刘裕的权术-《寒旌映长安:从北府小卒到天下共》

  王懿以成皋关归降,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暗生的后秦政坛,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河南之地。刘裕敏锐地抓住了这一契机,将其政治手腕与军事压力相结合,演绎了一场精彩的分化瓦解之术。

  洛阳城外,北府军中军大帐仿佛变成了另一个意义上的“战场”。来自后秦各州郡的使者、乃至一些手握兵权的将领本人,或明或暗,络绎不绝。他们怀着忐忑、观望、乃至待价而沽的心思,前来试探这位势如破竹的东晋统帅的态度。

  刘裕对这些人,展现出了与其战场上雷霆万钧截然不同的面貌。

  极致礼遇,树立标杆。

  他对率先来降的王懿给予了超规格的礼遇。不仅立刻兑现承诺,上表请封高官,更在公开场合与之同乘一车,把臂言欢,饮食起居皆以重臣之礼相待,甚至将一部分新附的兵马也划归其节制。此举绝非单纯酬功,更是做给所有后来者看:看,顺我者,不仅能得富贵,更能得信任与实权!王懿这面“旗帜”被树得极高,极大地安抚和吸引了那些心怀异志的秦将。

  区别对待,精准施恩。

  对于不同身份、不同动机的投降者,刘裕的策略截然不同。

  对如王懿这般手握重兵、献地来降的实力派,他慷慨大方,允诺官爵、保全部曲,甚至允许其在一定范围内维持原有势力,以换取他们的效忠和带头作用。

  对一些地方豪强、坞堡主,则许以承认其地方权力、减免赋税等实惠条件,换取他们提供粮草、充当向导、甚至派子弟从军。

  对一些官职不高、仅是惧战来投的普通官吏,则稍示恩宠,重在安抚,将其纳入管理体系,稳定地方秩序。

  甚至对少数姚氏宗族中不得志、受排挤的子弟,刘裕也秘密接触,许以重利,诱其作为内应,或散播谣言,加剧后秦内部裂痕。

  威压并施,杜绝侥幸。

  怀柔的同时,刘裕从未忘记展示肌肉。对于极少数试图诈降或条件苛刻、首鼠两端的势力,他毫不犹豫施以雷霆手段。一支拒不投降、试图凭借坚城顽抗的秦军偏师,被北府军以绝对优势兵力迅速歼灭,主将首级被传示各城。这道冷酷的命令与对降将的优厚形成了鲜明对比,明确传达出一个信息:顺者生,逆者亡,绝无第三条路。

  巧用矛盾,以秦制秦。

  刘裕充分利用从王懿等处了解到的后秦内部矛盾。对来自太子姚泓一系的将领,他或许会暗示将来可保其富贵;对来自姚弼等野心王爷派系的,则可能暗示可助其争夺权位;对那些深受羌族贵族排挤的汉人将领,则大谈“华夷之辨”、“共复中原”。他像一位高明的琴师,轻轻拨动着后秦内部每一根紧张的弦,使其发出有利于自己的噪音。

  效果是显着的。

  洛阳周边郡县,望风而降者日众。北府军往往大军未至,劝降书信乃至投降使者已先到。许多城池几乎兵不血刃便改旗易帜。后秦在河南的统治,如同遇到阳光的积雪,迅速消融崩塌。姚泓在长安发出的诏令出不了关中,而刘裕的恩威却已深入河南人心。

  陈衍在一旁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他看到刘裕如何将政治权术运用得炉火纯青,如何将人性、利益、恐惧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比任何奇巧军械都更有效地摧垮着敌人。他心中对这位义兄的敬畏又深了一层,但同时,一丝隐忧也悄然浮现:如此娴熟地运用权术驾驭降人、瓦解对手,今日可用于后秦,他日……又会用于何人?这份帝王心术,与他内心深处某些超越时代的理念,似乎存在着某种难以调和的张力。

  然而,此刻的胜利是毋庸置疑的。在北府军的兵锋和刘裕的权术双重打击下,后秦河南防线彻底崩溃。洛阳,这座千年古都,已成为一座孤岛,彻底暴露在北府军的兵锋之下。最终的攻克,似乎只剩下时间问题。刘裕的目光,已经越过了洛阳,投向了更西方的潼关,投向了那片被称为“天府之国”的关中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