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月夜狼烟-《寒旌映长安:从北府小卒到天下共》

  隔河的礟石对轰持续了数日,南北两岸的远程阵地皆伤痕累累。北秦营垒多处破损,但又总能被冒着石雨抢修起来;北魏的霹雳车也被击毁击伤了十余架,虽然他们能迅速补充,但工兵和民夫的伤亡以及士气的不耐烦却在累积。

  白日的黄河上空是巨石呼啸的死亡舞台,而到了夜晚,则轮到北秦上演另一出更加诡谲莫测的戏码。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陈衍眉头紧锁,看着白日受损情况的汇报。虽然弩炮的反制取得了一定效果,但长期被动挨打绝非良策,士卒的神经始终紧绷,疲惫感与日俱增。

  “陛下,”慕容月端着一碗热羹走近,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锐利,“白日硬撼,非我所长。魏军势大,可耗其力,亦可耗其心。”

  陈衍抬起头:“月儿有何良策?”

  慕容月将羹汤放下,手指在黄河区域轻轻一点:“拓跋焘大军数十万,营寨连绵,看似森严,然其初来乍到,各部协调必有疏漏,尤其夜间,更是人困马乏,警戒易生懈怠。”

  “我可效仿草原狼群,不以撕咬巨兽为目标,而专攻其眼耳,袭其脚踵,令其不得安眠,日夜惊惶。”

  她详细道来:“精选熟悉水性、身手矫健且悍勇无畏之士,组成数十支小队,每队十人左右。乘轻便快船,借夜色与水流掩护,悄无声息渡河北上。”

  “其任务有三:一,寻其粮草囤积之处,纵火焚之,不必求全毁,但求制造混乱,消耗其储备;二,寻其马厩营地,以火箭惊扰战马,马群惊奔,其营自乱;三,若遇巡夜小队或落单军官,伺机擒杀,尤其以低级军官为目标,可断其指挥经络。”

  “一击之后,无论成果大小,立刻远遁,不可恋战。翌夜再换地点,往复不休。”

  陈衍眼中精光一闪,抚掌道:“好!此计大妙!不必伤其筋骨,但求乱其心神。数十万大军,若连番夜间不得安宁,士气必然大跌,将领烦躁,士卒疑神疑鬼,日久必生变故!”

  计策既定,立刻执行。北秦军中本就多的是经历过山地游击和血腥厮杀的老兵,很快,一支支精悍的夜袭队被挑选出来,由独孤信等擅长此道的将领统一调配指挥。

  是夜,月暗星稀,河风凛冽。

  数条黑色的“梭鱼”悄无声息地滑离南岸,融入漆黑的黄河水面。船上士卒皆衔枚,身着暗色水靠,装备短刃、强弩、火折与火油罐。

  第一批幸运儿成功靠岸,如同鬼魅般潜入北魏庞大的营区。他们行动迅捷,目标明确。

  一处偏远的粮草垛突然燃起大火,虽然很快被巡逻队发现扑灭,但冲天的火光和骚动已惊醒了周遭大片营地的魏军。

  另一处,外围的马厩被火箭射入,受惊的战马嘶鸣着撞破围栏,在营区内疯狂冲撞,踩踏帐篷,引发一连串的混乱和咒骂。

  更有巡逻的魏军小队,在黑暗的角落莫名其妙地少了人,只留下地上一滩尚未凝固的血迹。

  消息陆续传回北岸中军大帐时,拓跋焘正在安寝。被亲卫紧急唤醒后,听闻只是几处小火和小规模骚扰,并不以为意,只当是北秦的垂死挣扎,下令加强巡逻便欲再睡。

  然而,同样的事情在接下来的夜晚不断重演,而且地点变幻莫测,今夜在东营,明晚可能就出现在西营。虽然每次造成的实质性损失都不大,但那种无孔不入、防不胜防的威胁感,却像瘟疫一样在北魏大军中蔓延。

  魏军士卒开始夜不能寐,即便躺下也竖着耳朵,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心惊肉跳。巡逻队数量大增,但精神高度紧张,有时甚至误将友军当作敌人,引发营内冲突。低级军官们更是提心吊胆,生怕自己成为黑暗中那支弩箭的目标。

  白日本就因打造器械、准备进攻而疲惫,夜晚又无法得到充分休息,北魏大军的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落。士卒们眼圈发黑,抱怨之声渐起。将领们也变得烦躁易怒,向拓跋焘抱怨军心疲沓。

  反观南岸,北秦军虽然白日仍要承受石雨,但夜间袭扰的成功极大地鼓舞了他们的士气。尤其是那些参与夜袭的勇士归来时,总会受到英雄般的欢迎。他们带回来的不仅是烧了多少粮草、杀了几个军官的消息,更是一种主动出击、以牙还牙的快意。

  慕容月的疲敌之计,如同给庞大的北魏巨人身上不断投放吸血的牛虻。虽然每一口吸走的血都不多,但那无休止的骚扰和随之而来的精神折磨,正让这巨人变得越发烦躁和虚弱。

  黄河的夜晚,不再平静。点点星火,声声惊乱,交织成一曲为北魏大军奏响的、令人寝食难安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