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双管齐下-《寒旌映长安:从北府小卒到天下共》

  长安的春日,在紧张肃杀的氛围中悄然流逝。未央宫深处的决策,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其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帝国的官僚与军事机器,引发了一系列高效而精准的运作。

  “双管齐下”之策,被陈衍和其核心智囊团进一步完善细化,成为了应对西凉李暠摇摆态度的核心方针。两条线,一文一武,一软一硬,如同两条无形的锁链,悄然套向遥远的敦煌。

  这一日,一位名为宋弁的官员被密召入宫。宋弁年约四旬,出身寒门,却以博通经史、尤善《春秋》微言大义而闻名,更难得的是其口才便给,思维敏捷,且对西北史地、胡汉风情颇有研究,是崔浩精心挑选并极力推荐的人选。

  在偏殿中,陈衍亲自面见了这位即将肩负重任的使者。没有过多的仪仗,只有皇帝、崔浩与宋弁三人。

  “宋卿,”陈衍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出使敦煌之意,崔卿想必已与你分说明白。李暠此人,首鼠两端,畏威而不怀德,慕利而惜其身。寻常说辞,难以动其心志。朕需要一位能洞察其隐微,能言善辩之士,携重礼而去,非为乞求,而为施压,而为……攻心。”

  宋弁深深一揖,神色镇定从容:“陛下放心,臣虽不才,然深明此行之要。李暠以汉家苗裔自居,重名节,亦重实利,更惧兵祸。臣当以《春秋》大义责其背弃汉统,与胡虏为伍;以丝路重利诱其保商安境;更以北秦兵威,晓以利害,陈以祸福。必使其明晓,顺我大秦,方是西凉唯一生路。”

  “好!”陈衍点头,“所需礼品,已命有司备妥。除金银绢帛外,更有长安新出之典籍、太学博士手稿,以及朕亲笔所书‘敦睦邦交’四字匾额。此非仅财物,更是身份与文化之认同,当合李暠之心。”

  崔浩补充道:“宋大人此行,还需密切留意西凉太子李歆之动向。此人躁进,或可成为突破口,亦可能成为变数。见机行事,若有必要,可暗中接触,许以虚位,诱其牵制其父。”

  “下官明白。”宋弁心领神会。

  翌日,一支规模不大却装载着精心准备礼物的使团,悄然离开长安,再次西向敦煌。宋弁坐在马车中,手中摩挲着一卷《春秋》,眼神锐利,已然开始在心中推演与李暠交锋的每一个细节。他的任务,是用言语和智慧,为北秦争取西线的稳定,至少是暂时的稳定。

  几乎在同一时间,大将军王镇恶的府邸乃至整个京畿军营,都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轰然运转起来。

  战马嘶鸣,铁甲铿锵。被选定为西征先锋的是一支混编的精锐部队,其中包括了王镇恶直属的五千重甲步卒(“陷阵营”),以及两千擅长山地奔袭作战的轻步兵。他们没有携带过多的攻城器械,而是配备了大量的强弩、盾牌和利于土木作业的工具,显然更侧重于快速机动、构筑工事和施加军事压力。

  校场之上,王镇恶顶盔贯甲,手持马鞭,如同一尊铁塔,目光扫过台下鸦雀无声、军容鼎盛的队伍。

  “儿郎们!”他的声音如同滚雷,在校场上空炸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陛下有旨:命我等为大军先锋,西出陇山,陈兵边境!”

  他马鞭向西一指:“那边!西凉李暠,首鼠两端,心怀叵测!北凉沮渠蒙逊,狂悖无道,杀我使臣,屠我商旅!此等跳梁小丑,竟敢藐视我大秦天威!”

  “我等此去,不是去做客的!”王镇恶怒吼道,“是去告诉那些墙头草和叛逆之辈!我北秦的刀,磨得有多快!我北秦的兵,有多能打!要让他们未战先怯,寝食难安!”

  “先锋之责,重于泰山!要快!要猛!要狠!沿途旌旗务必鲜明,鼓号务必响亮,军阵务必严整!要让西凉边境的每一个斥候、每一个戍卒都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我北秦王师,来了!”

  “吼!吼!吼!”七千锐卒齐声怒吼,声浪震天动地,杀气直冲云霄。

  没有多余的动员,战争对于这些百战余生的老兵而言,就是使命和功勋。

  翌日黎明,城门洞开。王镇恶一马当先,率领着这支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先锋军,浩浩荡荡开出长安,踏上了西征的道路。铁蹄踏地,烟尘滚滚,黑色的玄鸟旗帜在风中猎作响,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向着陇西,向着西凉边境,压境而去!

  他们的进军路线经过精心规划,刻意靠近西凉控制的区域。每日扎营,必是深沟高垒,哨探放出数十里,军容极盛。王镇恶甚至故意让部队在西凉边境哨所视野可及的地方进行操演,强弩齐射的声势、重步兵结阵推进的威压,无不刻意展示着北秦的军事实力。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回敦煌。

  敦煌的王宫,刚刚送走北秦第一批使臣张湛不久的李暠,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接连收到了两个让他心惊肉跳的消息。

  先是边境守将紧急军报:北秦大将王镇恶亲率精锐大军,已陈兵边境,日夜操练,军威极盛,其意不明,然挑衅施压之意昭然若揭!

  紧接着,又有快马来报:北秦第二批使臣宋弁,携重礼已入境,正朝敦煌而来!

  一文一武,一礼一兵,几乎同时抵达!

  李暠坐在王座上,拿着两份截然不同却又目的相同的文书,手微微颤抖。额头上再次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仿佛能看到边境线上那黑压压的北秦军阵,也能想到那即将到来的北秦使臣温和笑容下的锋利言辞。

  “父王!”太子李歆再次闯入,这次他脸上带着兴奋和焦虑交织的复杂神色,“您看到了吗?北秦动真格的了!王镇恶都来了!我们不能再犹豫了!要么立刻联合北凉,共抗强敌!要么……要么就干脆……”

  他没敢说出“投降”二字,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闭嘴!”李暠罕见地对自己钟爱的儿子发了火,声音带着疲惫和烦躁,“联合北凉?沮渠蒙逊那个疯子,勾结柔然,引狼入室,与他为伍,我西凉还有宁日吗?投降?祖宗基业,难道就断送在朕手中?”

  他颓然瘫坐在王座里,看着殿外敦煌晴朗却令人窒息天空,喃喃自语:“北秦……陈衍……好手段啊……这是要把朕……架在火上烤……”

  双管齐下,文的攻势与武的威慑,已然奏效。西凉王李暠,被推到了必须做出明确抉择的悬崖边缘,他的每一次犹豫和挣扎,都将在北秦精心编织的大网中,越陷越深。

  而长安的未央宫中,陈衍通过不断传来的军情和密报,冷静地注视着西方的一举一动。他知道,对西凉的“和”与对北凉的“战”,这两步棋已经落下,接下来,就要看沮渠蒙逊如何应对那即将到来的、真正的雷霆之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