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凯旋荣归-《寒旌映长安:从北府小卒到天下共》

  元初三年,秋,长安。

  天还未亮透,熹微的晨光勉强驱散着深秋的寒意,但整座长安城早已苏醒,沸腾的人声甚至压过了呼啸的北风。从高大的朱雀门一直延伸到城外十里的灞桥,宽阔的朱雀大街两侧,早已被黑压压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男女老幼,士农工商,尽皆翘首以盼,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好奇与巨大的荣耀感。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人们兴奋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巨大的、嗡嗡作响的声浪,冲刷着这座古老的帝都。

  今日,是西征大军凯旋的日子!是他们的皇帝,那位如同流星般崛起于乱世,带领他们走向强盛的陈衍陛下,踏平河西,覆灭北凉,携不世之功班师回朝的日子!

  城头之上,禁军甲士持戟肃立,盔明甲亮,红色的盔缨在风中猎猎舞动,神情肃穆而自豪。城门内外,负责维持秩序的京兆尹差役和巡城卫兵们满头大汗,奋力地将过于激动而挤到街面上的百姓拦回白灰划出的界线之后。

  “来了吗?来了吗?”一个半大的小子骑在父亲的肩头,焦急地伸长脖子向城外张望。

  “快了,快了!听,号角声!”身旁一位白发老翁侧耳倾听,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

  远处,低沉而苍凉的牛角号声穿透喧嚣,隐隐传来。紧接着,是富有节奏、撼动大地的战鼓声,如同巨人的心跳,一声声敲在每个人的胸膛上。

  “来了!”人群瞬间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无数人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向前涌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巨大的、迎风招展的玄色旗帜。旗面上,用金线绣着一只狰狞咆哮的龙首,龙目锐利,仿佛要噬咬一切敌人——这是北秦的战旗,皇帝的龙纛!擎旗的骑士,是一名身材极其魁梧的重甲武士,连人带马都覆盖在冷锻的板甲之中,只在面甲缝隙中露出两道冰冷的目光。他座下的河西骏马神骏非凡,踏着沉稳的步伐,仿佛移动的铁塔,带来无与伦比的视觉压迫感。

  紧随龙纛之后,便是凯旋大军的先锋骑兵。

  清一色的高头大马,马上的骑士皆着精良的筒袖铠或新式的明光铠,在晨曦下反射着幽冷的金属光泽。他们的头盔下是历经风霜、坚毅而疲惫的面庞,眼神锐利如鹰,带着沙场特有的杀伐之气。马鞍旁挂着强弓劲弩,马槊长戟如林般指向天空,枪刃上的血槽似乎还残留着塞外的风沙和敌人的血锈。马蹄声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汇聚成一片沉闷而令人心悸的雷鸣,整齐地敲打着地面,每一步都让长安的街道微微震颤。

  “万岁!”

  “北秦万胜!”

  “陛下万岁!”

  人群的欢呼声如同山呼海啸,几乎要掀翻长安的城墙。鲜花、彩帛、甚至煮熟的鸡蛋和面饼,雨点般从两侧抛向行军队伍。骑士们依旧保持着严整的队形,目不斜视,但紧抿的嘴角微微上扬,胸膛挺得更高。这份来自帝都百姓最直接、最热烈的崇敬,是对他们浴血奋战最好的犒赏。

  骑兵队伍似乎望不到尽头。轻骑兵矫健如龙,重骑兵沉稳如山。随后出现的是立下赫赫战功的“铁鹞军”和“羽林骑”的旗帜,引得人群又是一阵疯狂的欢呼。

  在无数精锐骑兵的簇拥下,今日的主角终于出现。

  陈衍并未乘坐华丽的御辇,而是如同一个普通的统帅,骑在一匹神骏异常的白色战马之上。他身着一套专门为今日仪式打造的玄色鎏金铠甲,甲叶经过精心打磨,光华内蕴,既不失帝王的威严,又保留了军旅的刚硬。他并未戴沉重的帝冕,而是以一顶同样玄色、缀着金饰的战盔束发,面庞比西征前清瘦了些许,肤色也染上了塞外的风霜,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邃明亮,目光扫过之处,欢呼声便陡然拔高,蕴含着令人心折的力量与威望。他的腰背挺得笔直,控缰的手稳定有力,整个人仿佛一柄经过血火淬炼、终于敛入匣中的绝世神兵。

  在他的马后,数名彪悍的骑士手持长长的旌节,象征着皇权与征伐之权。

  与陈衍并辔而行的,是同样戎装、风姿卓绝的皇后慕容月。她并未披重甲,而是一身绯红色的织金骑装,外罩轻便的软甲,青丝绾起,英气与雍容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她的目光柔和而坚定,时而望向身旁的夫君,时而扫过欢呼的百姓,嘴角含着母仪天下的温婉笑意。她的存在,柔和了这支铁血大军过于刚硬的气息,带来了抚慰与希望。

  在帝后之后,是此战立下头功的将领们:王镇恶、独孤信(虽留守河西,但其部将代表)、李渊等新生代将星……个个盔明甲亮,意气风发,享受着属于他们的荣光。

  紧接着主力骑兵的,是步伐铿锵、阵容严整的重步兵方阵。他们的盔甲或许不如骑兵耀眼,但那股如山如岳的沉稳气势,以及身上隐约可见的伤疤,无言地诉说着攻城拔寨的血腥与坚韧。他们手中的刀盾枪矛,寒光刺目。

  而后,是让全场气氛达到另一个高潮的队伍——俘虏行列。

  垂头丧气的北凉贵族、武将,穿着破烂的衣袍,被绳索串联着,在得胜北秦军士的押解下,步履蹒跚地行走在曾经象征着他们骄傲的长安大街上。昔日的高傲荡然无存,只剩下亡国的屈辱和对未来的恐惧。这支俘虏队伍很长,其中甚至包括了几辆囚车,关押着北凉王室的重要成员(或替代沮渠蒙逊的象征性人物)。长安百姓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唾骂声、嘲笑声不绝于耳,这是胜利者最直观的宣泄。

  俘虏队伍之后,则是长长的、满载着战利品的车队。车上堆积着从北凉府库中缴获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古籍书画,更多的是成捆的皮毛、一袋袋的香料、以及西域特有的奇珍异宝。还有被缴获的北凉军旗、仪仗、甚至象征着王权的器物(如仿制的玺绶、王座等),都被随意地堆放在车上,作为战利品展示。这些实物无声地宣告着北秦此次西征获得的巨大财富和彻底胜利。

  大军并未直接入城,而是绕行至南郊。

  这里,早已筑起高大的祭坛。陈衍率文武重臣,登上圜丘,举行了庄严的献俘太庙仪式。宰杀牲畜,焚烧祭品,向天地祖宗禀告此次伟大的胜利,祈求国运永昌。被俘的北凉人象征被押解至祭坛前,行叩拜之礼,完成了献俘的最后程序。整个过程钟鼓齐鸣,肃穆庄严,与城内的欢腾形成鲜明对比,彰显着礼法与武功的并重。

  仪式结束后,大军才正式通过朱雀门,进入长安城。

  接下来的场面更加热烈。皇宫之前,早已备下犒赏三军的酒肉钱帛。陈衍颁布诏书,依军功大小,厚赏此次西征的全体将士。晋升爵位、赏赐田宅、分发金银布匹……皇帝的恩赏慷慨而及时,引得军阵中一次次爆发出“万岁”的狂呼,忠诚与士气在这一刻凝聚到了顶点。

  狂欢从白日持续到夜晚。皇宫内举行盛大的庆功宴,文武百官、有功将士皆得参与。长安城内,朝廷也出资犒劳全城百姓,酒水管够,户户飘香,整个帝都仿佛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之中。

  然而,在这极致的喧闹与荣耀之下,一种潜流却在有心人之间默默涌动。

  酒过三巡,宴席之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颤巍巍地举起酒杯,向着御座上的陈衍,声音因激动而哽咽:“陛下!扫平河西,功盖寰宇!此乃天佑我秦,天命所归!老臣……老臣盼陛下早日……”他的话并未说完,但意思已然明显。

  旁边立刻有几位大臣附和,目光热切地望向陈衍。

  崔浩坐在席间,捻须微笑,眼神深邃,似乎在筹划着什么。

  慕容月坐在陈衍身侧,端庄的笑容下,目光与陈衍短暂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连狂欢的百姓中,也有人在高呼万岁之后,不由自主地加上一句:“陛下当为天下主!”

  凯旋的荣光达到了顶峰,而一种对更高名位的普遍期待,如同种子,已然在这片极度肥沃的土壤里悄然种下,只待破土而出的时机。陈衍坐在最高处,接受着万民朝拜,享受着无上荣光,他的目光掠过欢腾的盛宴,望向更遥远的南方和北方,深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