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安抚流民-《寒旌映长安:从北府小卒到天下共》

  帝国的蓝图上,律法、官制、军制、田亩、钱币、度量衡……一项项新政如同经纬线般被精心编织,勾勒出“永兴盛世”的宏伟轮廓。然而,在这幅日益清晰的画卷上,仍有一些无法忽视的黯淡斑点与游移的阴影——那便是因多年战乱而背井离乡、辗转沟壑的流民。他们失去了土地,脱离了户籍,像无根的浮萍,漂泊于州县之间,或乞讨为生,或啸聚山林,既是社会动荡的隐患,也是生产力的巨大损失,更是新朝仁政的一块试金石。

  这一日,户部尚书李繁带着一份沉重的奏报求见陈衍。奏报并非来自繁华的长安或安稳的州郡,而是来自一些边境地区或曾历经激战的区域。

  “陛下,”李繁神色凝重,“各州郡上报,虽经均田令、减免赋税之惠,然境内仍有大量无籍流民。或聚于城郭之外,形成棚户,乞讨偷盗,时有发生;或隐匿山林,开垦零星荒地,躲避赋役;更有甚者,结伙为盗,劫掠乡里。此辈不事生产,消耗官府赈济,更扰乱了地方安宁。”

  陈衍接过奏报,上面罗列着各地估算的流民数量,数字触目惊心。他仿佛能看到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身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中充满了茫然与绝望。这些人,曾是帝国的编户齐民,是赋税和兵源的根基。

  “这些人,不是帝国的累赘,”陈衍放下奏报,声音沉缓而坚定,“他们是朕的子民,是战乱的受害者,更是恢复生产、充实户口的重要力量!绝不能放任不管,更不能简单驱赶或镇压。必须让他们回归乡土,重操耒耜,成为永兴盛世的建设者,而非破坏者。”

  他立即召来崔浩、户部、工部及相关州郡的刺史,紧急商议。

  “以往应对流民,或临时施粥放赈,或强行遣返原籍,往往效果不彰,甚至激起民变。”崔浩分析道,“此次,需有周全之策,使其能安心留下,乐于生产。”

  陈衍颔首:“朕意已决,颁布《安抚流民令》,核心便是‘授田安业,助其重生’!”

  他口述诏令要点:

  “一,令天下州县,立即派员巡查,登记辖内流民。不问前过,只要愿意编户定居,皆可登记入册。”

  “二,对于愿意返乡之流民,由原籍州县依《均田令》优先授给荒田,并免除三年租调庸!其返乡路途,由沿途官府提供粥食便利。”

  “三,对于不愿或无法返乡,愿意在现居地落户者,由现居地州县就地授给无主荒田,同样免除三年租调庸!”

  “四,由官府贷给种子、口粮乃至基本农具,待其收获后,分年无息偿还。”

  “五,对于流民中鳏寡孤独、无力耕作者,由州县养济院收容,或组织其从事力所能及的辅助劳作。”

  “六,各地豪强大户,不得趁流民困顿,压价购买其子女为奴,违者严惩!流民子女,乃国家未来之丁口。”

  “七,将此令广为张贴,务必使流妇人尽皆知。各地官吏,需将安抚流民之成效,纳入考课!”

  诏书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发往全国各州县。一场旨在将帝国“游离”的细胞重新吸纳整合的大规模行动,迅速展开。

  各地州府县衙闻风而动。以往对流民多是驱赶或视而不见的胥吏们, now 被要求拿着锣鼓和抄写的告示,走到城郊的窝棚区、山边的零星村落,大声宣读皇帝的诏令。

  “老乡们!陛下有旨:回来种地吧!分田!分地!免三年租子!还借给种子粮!”

  “不要怕!不问你们从哪来,以前干啥!只要肯留下来种地,就是良民!”

  起初,流民们大多疑虑、恐惧,瑟缩着不敢上前。他们经历了太多的欺骗和压迫,难以相信天下竟有这等好事。

  直到一些胆大或走投无路的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跟着胥吏去衙门登记。官府果然依令行事,带着他们去划定荒地,发放了盖着官印的田契,又真的从官仓里量出了种子粮,甚至还有几件锈迹斑斑但打磨后还能用的旧农具。

  “真的!是真的!皇帝老爷没骗咱!”第一个拿到种子粮的老汉,跪在刚刚划定的田埂上,捧着金黄的粟种,嚎啕大哭。

  消息如同野火般在流民中传开。怀疑和恐惧开始被巨大的希望所取代。越来越多的人从藏身的角落走出来,涌向各地的官府登记点。

  场景在各个州县不断重现:

  在关中某县,一家五口从山中破窑里被请出来,县丞亲自带他们去看分得的五十亩荒地,虽然长满荆棘,却意味着生存的希望。

  在陇西边郡,一群从凉州战乱中逃来的羌汉混杂的流民,被当地官府集体安置在一处废弃的屯堡,分配了土地和工具,组成了新的里甲。

  在河东一处黄河水泛滥后的淤积区,官府组织流民以工代赈,疏浚河道,修筑堤坝,排干沼泽,开辟出的肥沃新田便优先分给了参与工程的流民。

  当然,过程并非一片坦途。有些胥吏旧习难改,在分发种子农具时故意刁难,索要好处,立刻被微服巡查的御史拿住,当场重责,枷号示众。有些地方豪强眼见无主荒地要被分走,暗中阻挠,或散布谣言,也被官府严厉警告和惩处。

  陈衍通过各地的奏报和御史的密折,密切关注着流民安置的进展。他特别强调:“此事关键在于‘安抚’二字,切不可变成强征强派。要让他们感受到朝廷的诚意,是请他们回来共建家园,而非征发苦力。”

  效果是逐渐显现的。广阔的荒野上,出现了越来越多垦荒的身影。炊烟从新的定居点袅袅升起。官府的户籍册上,数字开始实实在在地增长。虽然短期内,朝廷在种子、农具上投入巨大,且免除了大量赋税,但换来的,是社会的迅速稳定,生产力的恢复,以及最重要的——民心的大幅归附。

  这些重新成为编户齐民的流民,成为了新朝最坚定的支持者。他们或许说不出的的大道理,但他们知道,是这位永兴皇帝,给了他们土地,给了他们活路,给了他们希望。这份最朴素的感激,化为了田间地头的辛勤劳作,化为了对新政的衷心拥护,成为了永兴王朝最深厚的统治基础。

  安抚流民,如同将一颗颗游离的沙粒,重新凝聚成坚固的磐石。帝国因战乱而流失的元气,正在这大规模的回归与重建中,得以迅速弥补和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