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灵薄狱的赋格-《我在聊斋当合同工》

  意识。首先涌来的是气味。不是气味是感觉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劣质酒精还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像是樟木又像是腐朽花瓣的味道小谢的味道不不是味道是存在的感觉一种频率的低鸣在我的舌根下通言印像一块温热的鹅卵石在意识的溪流中滚动。

  光线。破晓时分不是破晓是聊斋界域永恒的黄昏与黎明的暧昧交界光线从破窗的蛛网裂隙挤进来不是照亮是涂抹在灰尘的舞蹈上勾勒出她飘忽的轮廓一个剪影贴在斑驳的墙纸上像一首未写完的挽歌。

  声音。远处有叫卖声?不,是阴市散场后的死寂偶尔有水滴滴落的声音像是庙祝的呓语又像是陶望三那伪善的笑声在记忆的回廊里碰撞出空洞的回音血符血符那个词像一只苍蝇在颅骨内嗡嗡作响偷换命格崔判官红色的袍袖像一片血海要将我们淹没。

  (林曦你斗不过的)

  那是小谢的声音吗?还是我自己的恐惧在说话?声音没有源头它就在那里在空气的微粒中振动。

  我躺在床上(如果这堆干草和破布能称之为床)眼皮沉重却无法真正入睡睡眠在这里是一种奢侈意识像一条无法靠岸的船在记忆与现实的暗礁间漂流我想起收到邮件的那天屏幕的光如何吞噬了房间想起坠落时耳边呼啸的风声像是无数冤魂的合唱想起胡缨的狐耳抖动的样子像是某种神秘的摩尔斯电码我未能破译。

  (必须找到护身符)

  一个清晰的念头像鱼一样跃出浑浊的思维水面护身符那东西是关键庙祝说那是标记是锚点小谢说它像是用血画上去的歪歪扭扭陶望三给她时眼神像是卸下了重负一种任务的完成。

  (他会把它藏在哪里?一个自恋而谨慎的人一个攀附者)

  不是家不是书房太显眼他信不过任何人除了他自己可能是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一个与他有关联但又看似无关的地方一个……有象征意义的地方。

  (象征意义)

  小谢的记忆碎片像被打乱的拼图在我脑海里翻腾夜市灯火阑珊他心不在焉护身符冰冷的触感分别时他如释重负的表情如释重负为什么因为摆脱了她?还是因为……任务完成了?任务完成需要交接吗?不需要交接只需要确认确认标记已经种下确认替死鬼已经选定那么护身符本身或许……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一个用完即弃的工具?

  (弃置)

  他会扔掉它吗?不会太冒险证据必须销毁但如何销毁?烧掉?埋起来?扔进河里?河水……小谢是投河死的河水……冰冷的河水淹没口鼻的感觉她是否在那一刻看到了水底有什么?不,她只记得绝望和黑暗。

  (水)

  庙祝在河边破庙河……一条贯穿阴阳的纽带?不,想太多了护身符是实物它需要一个物理的藏匿或销毁地点。

  我坐起身头昏脑胀意识流像粘稠的沥青包裹着我小谢飘在房间的角落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她在哭吗?鬼魂没有眼泪但悲伤有形状有重量压得这破屋子吱呀作响。

  我走过去地板冰凉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我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肩但手指穿过了一片虚无只有刺骨的寒意。

  “小谢。”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泪痕只有一种深刻的倦怠像是跋涉了千年的旅人。

  “我在想……”我说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干涩,“陶望三……他会不会把那个东西……留在你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

  她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最后一次……河边……柳树下……”

  “不是那里,”我摇头,“那是你们经常约会的地方不够安全不够……私密。我是说,他给你护身符之后,你们分开的那个地方。那个巷口。”

  记忆的闸门被撬开了一条缝隙小谢的灵体波动起来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

  “巷口……很黑……他走得很快……头也没回……”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意识流也开始在她的叙述中显现“我站在那里手里攥着那个符……心里还甜丝丝的……以为那是他的牵挂……风很冷……吹得旁边的酒幌子哗啦啦响……有个更夫敲着梆子走过……看了我一眼……眼神怪怪的……像是怜悯……对……是怜悯……”

  更夫?酒幌子?

  “那条巷子……叫什么?附近有什么?”我追问意识聚焦像镜头调整焦距。

  “叫……箍桶巷……巷子尽头是……是家废弃的染坊……听说死过人……晚上没人敢去……”小谢努力回忆着“酒幌子……是巷口孙记酒铺的……他们家的酒……很烈……望三……陶望三他……好像偶尔会去喝两杯……他说那里的酒能让他忘记科场的烦闷……”

  箍桶巷。废弃染坊。孙记酒铺。陶望三偶尔会去喝酒。

  一个模糊的念头开始成形。一个看似无关的地点一个他熟悉但又不常被人注意的地方。酒铺?不,人多眼杂。染坊?废弃……死过人……阴气重……寻常人避之不及……

  (一个完美的藏匿点?或者……销毁点?)

  意识流再次变得湍急混杂着猜测直觉和一丝莫名的兴奋。

  “我们得去箍桶巷看看。”我说。

  小谢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那里……阴气很重……我死后……好像有意识无意识地……飘荡过去几次……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排斥我……让我无法靠近染坊……”

  排斥?一个废弃的染坊为什么会排斥一个鬼魂?除非……那里有东西。有某种力量。某种与陶望三、与那血符相关的力量。

  决心像一块冷却的金属沉入我的心底。必须去。无论那里有什么。

  我们离开了荒宅走向那片在记忆中浮现的、弥漫着不祥气息的城西区域。街道两旁的建筑影影绰绰像是沉睡的巨兽偶尔有窗户里透出绿油油的鬼火或是精怪窥视的目光。通言印在舌下持续散发着温热与周围环境中的各种“声音”产生着微妙的共鸣——那是无数游魂的絮语精怪的交谈还有风穿过空洞门廊时发出的呜咽所有这些都交织成一片意识的背景噪音。

  箍桶巷比想象中还要狭窄阴暗两边的墙壁高耸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巷口果然有一家孙记酒铺幌子破旧店里点着昏暗的油灯几个模糊的身影在里面晃动传出划拳的声音。

  我们没有停留直接走进巷子深处越往里走光线越暗阴气越重那种排斥感连我都能隐约察觉到像是一层无形的薄膜阻碍着前进小谢的身影变得更加淡薄几乎要融入黑暗中。

  巷子尽头就是那家废弃的染坊高大的木门紧闭上面贴着一张早已褪色的、看不清字迹的封条门板上布满裂缝像是干裂的皮肤。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霉味和某种刺鼻化学物质(或许是残留的染料)的气味扑面而来。

  就是这里了。

  我伸手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像是从里面闩上了。我凑近裂缝往里看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有……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小谢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音“很……很可怕……”

  我深吸一口气尝试将体内那点微薄的修为凝聚在手掌上再次用力推门。门板发出嘎吱的呻吟声但依旧牢固。

  就在我准备再次尝试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我们身后响起:

  “我要是你们,就不会碰那扇门。”

  我和小谢猛地回头只见巷子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不,不是人。是一个穿着皂隶服色、脸色青白、手持锁链的鬼差。他眼神空洞面无表情身上散发着地府公务人员特有的、混合着香火和阴冷的气息。

  “此乃阴司标注的‘凶煞之地’,闲杂魂灵,不得靠近。”鬼差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铁链在摩擦。

  我的心沉了下去。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我们被盯上了。而且,来的不是崔判官的直接手下,而是看似中立的鬼差。这意味着,对方可以借“规矩”之名,光明正大地阻止我们,甚至……拘拿我们。

  意识流在危机中变得尖锐而清晰。怎么办?硬闯?绝对不是对手。解释?对方会听吗?逃跑?能跑得过鬼差吗?

  鬼差向前迈了一步,手中的锁链哗啦作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他的目光扫过小谢,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生魂?擅离职守,勾结怨灵,窥探禁地。跟我回城隍司走一趟吧。”

  锁链如同毒蛇般,向我们袭来。